眼睁睁瞧着两道黑影一前一后着向前走去,亚利瑟抿紧唇瓣,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安。
风顺着教堂巷的入口向这边吹来,眼前的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菲利普仍旧垂着脑袋昏在他的手底下。
很明显,现在跟上去就是送死,但把菲利普留在这里更是不可能,果然还是早些离开这里更为合适吗?
在心底思索着,亚利瑟犹豫一瞬,蓦然扬起手,一巴掌呼向这人的脑袋。
碰!
撑在地上的手腕被菲利普无意识抬起,挡住了这一巴掌,面上仍旧闭着眼拄着手杖,似乎在缓和之前的痛楚。
“……菲利普?”亚利瑟低低唤了一声,用余光瞥着教堂巷的位置。
那里仍旧风平浪静,就仿佛刚刚所看见的一切都是错觉。
“嗯。”哑着嗓子应了声,菲利普睁开眼,双眸悬浮着注视向半空中。
那些细微的、杂乱的声音随着结束【天赋】的使用已经消散在他的耳边,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不自然的嗡鸣声和忽远忽近的杂音。
压在菲利普的手腕上,温热的触感随之蔓延上他的指尖,亚利瑟呼了口气,原本惊惧的心情因着临时搭档的苏醒而短暂的轻松下来。
还好菲利普没事,这家伙真是……
不等他再开口,菲利普揉着眉心,猛然又将身形压低,从腰后拔出那柄短刀。
下一瞬,亚利瑟回过身,熟悉的刺痛感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看见’一道黑影莫名出现在这里,站在自己背后,伸着手想要搭上自己的肩膀。
……明明刚刚还什么都没有,又一个莫名出现的黑影,是马赛尔的人都有这种特异功能吗!
似是没想到眼前这人会回过头,来者垂着脑袋,轻轻“咦”了一声,又跟着笑道:“原来是两位先生啊,别这么紧张,你知道的,我并没有什么恶意。”
白色的绢布垫在她的掌心,奥卡琳勾着手指将其收回,抬手将浮起的兜帽重新压住。
熟悉的音色,是那位不愿告知身份的贵族小姐?那还真是凑巧,但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对黑斗篷PTSD了……
压低眉眼,秉持着‘只要假装不知道就不会被当场处理掉’的个人原则,亚利瑟站起身走出灌木丛,单手摁在胸前,规规矩矩向前行了个礼:“抱歉把您独自留在这里,小姐。还好您看起来并无大碍……真是赞美吾神。”
一句很标准的话术,甚至顺势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回到现场。
“啊。”奥卡琳弯起唇角,背过手冲着亚利瑟向后指了指:“没关系的,毕竟那群人实在是有些,太过疯狂。你们的驴车还存放在那间木屋内,既然你们回来了,我就先离开了。”
斗篷的一角被她勾起,奥卡琳俯身还了这一礼,随即转身离去,端的是一副若无其事。
因着被手指勾起,黑斗篷的那角落下时便顺着风飘飘扬飞舞着,隐约露出内层被撕裂成布条的痕迹。
亚利瑟站在原地,刚好瞥到这一眼。
好像……有点眼熟。
不等他仔细回想,背后的灌木丛便发出沙沙的响声,菲利普垂着脑袋,拄着手杖一脚高一脚低的走了出来。
“发生什么了?”他揉着后脑勺颤着声调,眼前是一黑又一黑。
“……没什么。”亚利瑟扭过身,上前扶住菲利普的胳膊,“你还好吗?”
“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菲利普平淡的回应着,扬手避开了亚利瑟的搀扶,“走吧,去找我们亲爱的老伙计,争取天黑前能抵挡那里。”
——被戳破‘赏金猎人’的身份后又被亚利瑟一头撞昏,此刻的菲利普没有半分心思来维持这份表面的、为期一天半的友谊。
成功扶了一把空气,亚利瑟扬眉,闻言倒是眼前一亮:“当然,感谢您的救助,菲利普先生。”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超乎了‘正常’的范围内,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安静的居民住所内自带着一个小院子,亚利瑟在前方带路,试探着将门推开。
等了半天,终于等到自己主人的灰驴翘着蹄子仰起头,喷着热气又不满的叫唤起来。
“好伙计。”菲利普从后面探出脑袋,侧着耳朵上下摸索着木车,片刻后面上又露出一丝笑容。
原先摆放在木板上那个深红色皮革的钱袋仍旧被放在原位,很显然,那位黑影小姐并不打算收回这份‘酬劳’。
“我们走吧,塞西尔先生。”菲利普扭过头,要笑不笑的指了指身前的木板。
接近晌午的太阳斜斜落在地面上,再次坐上这架驴车,亚利瑟木着脸,感受着这份异样的安宁——或者说,灰驴一如既往的速度。
“菲利普先生,我们能稍微快一些吗?”
菲利普侧过头,带着莫名的绅士风度,又向左靠了靠,将脑袋原理硬邦邦的木板:“老伙计,客人的意见还是要听的。”
“啊——呃——”似是听懂了主人的话,灰驴仰着脖子不满的叫了声,蓦然将头颈前倾。
它的四肢紧绷了起来。
…………
黑色的布条胡乱着绑在黑影的头上,黑影垂着头,浑浊的眼瞳浮在半空中晃荡着,又以一种扭曲的角度向眼睛后面转动着。
此刻,黑影已经晃到了最北边的外部,远离了那些还在贫民窟内沉迷美梦的人群,也同样远离了那些冲去教堂的人潮。
杂草在他的脚下胡乱生长着,瑞尔恩蹙眉,不远不近的跟着这道纤细的背影,从袖口捏出一面镜子的碎片。
“塔薇小姐。”他低声唤道,任由微风将他的声音冲散。
亮晶晶的光通过镜子反射着,转瞬间跳跃向黑影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