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病房门终于轻轻地打开,又轻轻地合上。顾从州走进去,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是她妈妈的助理,来给他送饭的。
他呆愣愣地路过助理的身边,没有同她说话。
黎女士见他出去时还好好地,进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过10来分钟,忽然就眼神涣散,像拖着几千斤重的身体,眼眶里布满血丝,他哭过。
知道是断了。
他眼神扫过桌上的盒饭,饿得全身颤抖,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刚才他最后抱了周舟一次,周舟抱得比他更用力,她也舍不得。
好累,想休息,想回公寓里睡一会儿。
正要张口同黎女士说,话未出口,忽然间胃里狠狠抽了两下,针扎一样的疼,继而喉头开始一阵灼热,烧得他太阳穴嗡的一声。
他撞倒了两个椅子,跌跌撞撞地冲进厕所,吐得天昏地暗,一瞬间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从中午到现在,十来个小时没进食,胃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吐空了之后仍然无法抑制干呕的冲动,直到他开始吐酸水,再后来,似乎胃酸都吐不出来了,嘴里开始发苦。
再抬头时,满脸是泪,虚脱地跌坐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助理来敲门,他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艰难地站起身,把自己收拾干净,扭开门走出去。
黎女士皱着眉头,担忧地看着他,“从州你……”
他没有回答,刚才的狂吐吐完了他所有的精力,勉强支撑着站起来,像被一根细丝牵拉着,有气无力地说:“我想回去睡会儿。”
口型之外,只有嘶嘶的气声。
“你现在的状态,我担心你还没走回家就先倒在路上,”黎女士指了指旁边的床铺,“睡这里。”
他似乎连摇头都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自顾自去拧门把手,在这里他睡不着,他要回公寓,他要去有周舟味道的地方。
黎女士皱着眉头,看着他脚步虚浮地走出病房,问道:“你是在怪妈妈吗?”
没有回答。他在门口站了两秒钟,又迈动步子。这里有助理在,不需要他操心了。
他完全能理解黎女士的做法,但说不怪是假的。
还没有走到楼梯口,助理赶上他,“黎总要我送你。”
他摇头,“不用,你去看着她。”
助理没有回答他的话,仍然走在他身边。也是,跟黎女士是没有办法讲条件的。她下令,助理照做,就这样。
夜深了,他打开车窗,让晚风灌进来,直吹得头皮发痛。
他记得周舟早上用砂锅煮了粥,本来想白天午觉睡醒了吃,一定冷了,但没事,放进微波炉里叮一会儿就行。
车子停在小区外,助理叫了他一声,见他眼睛发直,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于是又叫了一声。
“哦,好。”他后知后觉去解安全带。
助理看着他进了小区,消失在花坛后面,才放心离去。
他站在楼底下看了一会儿,三楼黑洞洞的,没有半点亮光。以往他偶尔回家去,周舟也会开着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他一路绕过四个花坛两个桂花树,快步走上楼来。
门是关着的,钥匙放在消防栓底下。他开了门,把灯打开,然后久久地站在原地。
周舟的东西全收走了。
沙发上的披肩换成了抱枕,桌上的敦煌配色水杯留下一小圈水渍,书桌上空出一大片区域来,鞋柜空了两层,阳台上的衣服收走了,想必衣柜也空出来了一半。
她的东西太少太少,乍一看好像和原来没什么分别,公寓的布置还是和周舟来时没什么两样。
但站在客厅里,他就是知道,这屋子空了。
干干净净的桌面,干干净净的地板,干干净净的垃圾桶。周舟走时还打扫了一遍卫生,砂锅洗干净了,八宝粥放进碗里,盖上盖子放进了冰箱。
他们的碗和盘子整整齐齐地码在餐边柜里,能透过亚克力挡板看到里面摆得满满当当,周舟来以后,他们自己做饭的频率变高,餐具也多起来。
周舟走了,但他们一起生活过的痕迹还长久地留在那里。
他就着瓷碗喝了一碗温热的粥,洗了把脸,进了卧室。
果然,偌大的卧室里,一丝女性的气息都没有了。原本温馨的卧室又变回了原来的冷硬线条。他早上换上了新买的床单,黑白不规则条纹,看多了头晕,周舟说刚好,催眠,但她并没有来得及睡一晚上。
环视四周,原本放她的小玩意的地方全空了。她一点念想都没有给他留。
他站在床边,忽然拉开衣橱,翻出一套旧的四件套,草绿底色,上面飘着小白花。
新床单是洗衣液的味道,不是周舟的味道。
换床单时,他一抖被子,从里面抖出一只小鸭子玩偶。
是过年那几天他们去商场抓的,薄荷绿的身子,黄色小嘴,非常软,周舟躺在床上看书时总是把它垫在脖子下面。
小鸭子藏得太隐蔽了,周舟忘记把它收走。这是整个公寓里,她剩下的唯一的东西。
胸膛起伏了一下,他忽然把脸埋进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