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里睡着的侍儿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地去开门,“奴才见过圣上,圣上怎么深夜驾临?”
本来一个小侍儿的问话,无需理会,但明帝要做足声势,便耐着性子高声回答:“永和病了,朕如何能不来,汝前头引路,太医马上就到!”
那小侍儿听了,还以为自家五皇子真的病了,吓得魂都飞了,拔腿就向着正殿跑去,砰砰砰地敲正殿的门,“主子,五皇子病了,主子,五皇子病了!”
这个正殿原是文君陈语易的寝殿,现在做了陈语易的画室,他平日里就在这个正殿中画画,他这阵子基本上昼夜颠倒,画到快要天亮,胡乱睡上一宿。此时正在画得起劲,方才院门口敲门,他全然没听见动静,及至自己的殿门被敲得震天响,他想听不见都难了,他一下子从画画的幻境中回过神来,开门去看。
却只见那侍儿慌慌急急地站在他面前,向他告诉皇五子永和生病了,而明帝早已带着露儿几个进了后院,他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这下陈语易也急了,他全然没想到是明帝造出的谎言,撒腿就往后院跑,边跑边喊:“永和,爹爹的小宝贝,你怎么了?”
后院中,明帝已经先他一步进了永和的卧室。永和原是和弘文一张床榻歇宿,近来天气炎热,陈语易想着两个孩子也都大了一些,可以独自睡一张床榻了,便把弘文和永和分开了。两个孩子都住后院的主殿,只不过弘文住右边的梢间,永和住左边的梢间,各有乳父侍儿相陪。
一个五间的殿宇,住了好几个人,便有容易惊醒的人。那弘文的乳父就是个浅眠的,听到前面有动静,这乳父就起身下了榻。及至明帝派人敲这后院主殿的门,他就上前开了门。
明帝堂而皇之地就进了永和的卧室。
永和的乳父在永和房间的小榻上睡得香沉。
永和倒是很警醒,听见动静,就睁开乌溜溜的眼睛,却一眼看见多日未见的母皇赫然出现在面前。
他惊喜交加,亮亮的眼睛看向母皇:“母皇!”
明帝冲儿子竖起一根手指,背对着弘文的乳父和跟随的侍儿们做手势:“宝贝你病了,母皇过来瞧你!”
自己怎么就病了呢?可怜的小娃想不明白,但小娃很机灵,立刻就装出来病恹恹的样子,小嘴一撇,哭给母皇看,“母皇,呜呜呜,孩儿好怕!”
明帝见这个宝贝儿子这么机灵,暗暗叫好,也做出惶急的样子来,上前去搂着儿子,柔声安抚,“永和宝贝乖,不怕不怕啊,母皇在呢,太医马上就来了。”
“母皇,呜呜,抱抱。”永和乖巧地伸开小胳膊,要母皇抱。
明帝把机灵的儿子抱在怀里,陈语易也就进来了。
“小宝,你怎么了?快让爹爹看看。”
陈语易私下里喊弘文宝宝,喊永和小宝,此时一心以为永和得了什么急病,急得声调都变了。
永和看见养父进来急得不行,很想跟养父说实话,还没开口,明帝就捏了捏儿子的小胳膊。
永和瞬间明白,这是要他连养父都瞒着呀,这可有点难度。
但小娃仍旧很坚决地执行了,“爹爹,孩儿好难受。”
小娃的声音弱弱的,人也偎在明帝怀里,瞧着虚弱极了。
陈语易又是心疼又是着急,一步扑了上去,要从明帝手中抢回小儿子,“怎么了这是?哪里难受啊,小宝告诉爹爹。”
哪里难受呢?这可就有些为难小娃了,永和身体向来健康,没怎么生过病,要他装病可以,要他临时想个毛病的症状出来,可就做不到了。
明帝适时地接住了,“小语莫急,永和肚子疼,朕已经让人传了太医了。”
“儿子肚子疼吗?”陈语易赶忙看向儿子的小肚子,永和此时得了指导,开始装肚子疼,自己委屈巴巴地揉着小肚子,“爹爹,肚肚疼。”
就这一句话,陈语易再不怀疑。
他一转身就冲着伺候永和的乳父和侍儿大喊:“你们是死人啊,皇子肚子疼,快去传太医啊!”
可怜的永和乳父和伺候的两个侍儿,在陈语易到达之前才刚醒来,懵懂地望着殿里凭空而至的明帝和从皇仪宫跟过来的七八名御前侍儿,全然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见自家主子骂自己,才知道是五皇子病了。
此时一个个吓得打哆嗦,他们是伺候五皇子的人,五皇子病了,他们却不知道,这还了得吗?一个侍儿急慌慌地奔出去请太医,那乳父则扑通一声从榻上掉了下来,手软脚软地往永和的床榻前爬,另一个侍儿则跪在地上喊“奴才该死,奴才没有照顾好皇子。”
明帝看乳父侍儿们乱成一团,再次发话,“咳,小语莫急,朕已经让人传太医了。”
陈语易这才发现明帝的存在,他愕然地看向明帝,“陛下几时来的?”
明帝当然不会告诉他,快速转移话题并且倒打一耙,“永和病了,朕能不过来吗?小语你只顾着画画,朕再不来瞧上一眼,怕是孩子被磋磨没了,你我都不知道!”
她这话的意思不过是想把水搅浑,让陈语易顾不得追究她是怎么比他这个与儿子住在一起的养父还先得了消息跑来的,但这话陈语易却是听在了心里,瞬间以为是有人要磋磨永和,他心里头又气又急,看了一眼在地上乱爬的乳父,斥责道:“怎么回事,皇子怎么好端端地就病了?是谁胆大包天要磋磨皇子?!你讲出来,要陛下为皇子做主!”
可怜的乳父哪里知道是谁要磋磨皇子,半夜被惊醒,面对着这么一个乱糟糟的局面,乳父的脑袋都是懵的,只能胡乱回答,却也不敢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奴才不知道,奴才什么都不知道,求主子不要问奴才。”
陈语易见问不出什么来,又气又急,骂这乳父:“你伺候皇子,皇子病了,你却什么都不知道?本宫能饶了你?!”
他平日里待下人极为宽简,此时难得发火,那乳父不敢再顶撞他,只垂着头避开他的视线。
陈语易看他这般窝囊,还以为他是知道谁要磋磨永和却不敢讲,还要再说些什么让他开口道出主谋来,一眼瞥见永和蹙着眉头呲牙咧嘴的样子,以为儿子是真的肚子疼,瞬间顾不上再责问那乳父,上前去就在明帝怀里抱住儿子,轻轻给他揉肚腹,心疼地落下泪来,“宝贝,爹爹揉揉,爹爹揉揉就不疼了。”
永和看见养父落泪,顾不上明帝不准透漏给陈语易的禁令,赶紧去哄养父,“爹爹,永和没事,爹爹不哭。”
他这话是真心话,但奈何陈语易此时已经认定了养子是生了急病,哪里还能够分辨真假?
泪珠落得更急,担心之下,他开始催促立在殿里的露儿几个,“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老臣来了!”可怜秦梦菲好梦正酣,被露儿派去的侍儿喊过来,一路连跑带颠,此刻气都有些喘不匀了,却顾不得自己,跑上前去先见天子,再见文君。
明帝并不着急,瞧见秦梦菲跑得汗流浃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秦爱卿辛苦,来人,看座。”
她还有心思给秦梦菲赐座,陈语易却没这么从容,但他终究是个涵养极好的男子,忍着没发作,在秦梦菲落座之后,催促秦梦菲道:“秦太医,你赶紧给看看,永和这得的是什么病?怎么好好的,半夜肚子疼?”
天子就在一边看着,秦梦菲怎么敢怠慢,略微喘了几口气,就赶紧诊脉。
永和是皇子,与秦梦菲男女有别,本该覆帕在腕,但事急从权,小娃又不足五岁,没那么多忌讳,当下秦梦菲径直伸手诊脉。
手刚一切上脉,她就愣住了,小娃脉搏响实有力,摸起来一点毛病都没有,怎得就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