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总是枯燥而乏味的,好在美好的周末已经来临。
然而对于江雁微来说,周末却让他感到煎熬。
医院门口,江雁微戴着耳机坐在路边长椅上安静听歌,太阳在天空中缓缓挪动,直到耳边优美的旋律被刺耳的铃声取代。
接起电话,对面问他到了没,江雁微“嗯”了一声,消磨了半个上午终于起身进入医院。
住院部三楼神经内科308病房,江雁微推门而入,中年护工起身,惊喜道:“江先生,您来了?!”
江雁微目光落到病床上安睡的女人身上,淡声说:“嗯,麻烦你了,我给你转个红包,去散散心吧。”
护工笑得合不拢嘴,“不麻烦不麻烦,那您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回来!”
护工最喜欢这位江先生来探望病患的时候了,因为江先生出手大放,每回来还会给她发红包,因此护工每次向这位雇主汇报病人情况时,总会询问他是否来探望病人。
可惜这位江先生工作繁忙,只有周末能抽空过来一趟。
护工领了红包帮他带上门,江雁微将带来的百合花插进床头柜上的花瓶中,坐在床边仔细打量女人,对方一头黑色自然卷长发披散在枕头上,能嗅到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女人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模样,面部轮廓因为常年沉睡而清减瘦削,显得有些刻薄,但她皮肤很白,眼窝深,鼻梁挺,有混血儿的漂亮精致。
让人不由想象这位女士睁开眼时是何等风采。
“您看起来过得很不错,母亲。”
江雁微静默了一会儿,像在自言自语。
“护工非常尽职,我应该再给她发个红包。”
“啊,抱歉,忘了您不喜欢听我说废话。”
他捧起女人的手轻轻落下一吻,眉眼浅淡,轻声道:“那么,祝您好眠。”
江雁微静坐了半个小时离开,像完成一项指定的任务般。
医院走道上,不时有医护人员推着急救病床从身侧快速穿过,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行走如风,手术室的灯光明灭,病人恳切的请求,家属们或哭或笑的情态,像打翻了的调色盘,繁杂的色调浸染感官,又像一支混乱的交响乐,顷刻间震耳欲聋。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抽离、扭曲,露出本质的黑暗与狰狞,江雁微蹙眉,戴上耳机,熟悉的旋律在耳畔回响,他强行集中精神,加快脚步。
直到阳光重新落到身上才驱散了这份烦躁,像学渣熬过月考似的,江雁微身心骤然一松,鼻尖的消毒水味淡去,他呼出口气,从濒临窒息的状态挣脱,松开快被他掐到开胶的耳机线。
果然,他还是不喜欢医院的环境,没病的人就应该少来医院。
这么想着,江雁微看了眼时间,准备打道回府。
不过,并不能如愿。
他刚走出医院大门,就看到不远处人群汇聚,里三层外三层挤着看热闹,实在瞩目。
而更瞩目的是被围在中心冷笑的青年,一米九以上的个头,脑袋高出平均线,属实鹤立鸡群。
江雁微脚步一顿。
陆执简直日了狗了,好好地走在大马路上竟然被人碰瓷。
他其实早就留意到迎面过来的老太婆走路颤巍巍,已经提前避开,但耐不住人家演技超群,愣是在他边上被空气撞倒,紧接着开始哭闹,然后又窜出来一个自称老太婆媳妇的女人,一老一少闹起来没完,人群里还有人大喊大叫宣扬有男的撞了人想走,感情连托儿都找好了。
陆执就这么被吃瓜群众围住瞧热闹,还有义愤填膺的路人边报警边指责他,这是妥妥进了别人的套。
陆执臭着脸,懒得说话,等着警察到场。
“这年头撞了老人的这么嚣张?”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会不会是碰瓷?”
那婆媳俩声泪俱下得更大声了,好不可怜,弱势群体总会获得大众同情。
“我看不像,你看这男的一看就是那种不学好的流氓混混,肯定是他撞了人!”
如此言论不少。
陆执脸好身材好,其实很帅,衣品也好,走在大马路上跟明星似的。
但人心里有了偏见,自然就不会有好的联想,何况陆执这会儿一身烦躁,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他没有撞人。”
突兀的一道嗓音插入,持着相反意见,像一捧雪劈头盖在渐渐燎起的火苗上,人群冷不丁静了。
陆执倏地扭头,差点把脖子扭断,看到来人,脑子里第一个念头——
哇靠,江雁微周末还穿西装?
一身纯黑手工西装,熨帖合身,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比日常工作日还要正式,是能直接进入宴会现场的程度。比较违和的是单边塞着耳机,耳机线悬挂身前。
皮肤很白,眼睛很黑,站在那里却跟身边人群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如果说陆执在人群中鹤立鸡群,那江雁微就是格格不入。
陆执盯着他,满脸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江雁微礼貌地分开人群,走入内围,意简言赅,“路过。”
陆执眨眼,天一亮,这人又冷了?
对面那个年轻的媳妇一看,尖锐地哭叫起来,“你们一伙的!咋滴,撞到人不道歉不赔钱,还叫人过来,想打女人啊!来人啊!快来人啊!打女人了!”
人群又开始悉悉索索议论起来,望过来的目光让陆执冒火。
陆执挡在江雁微身前,七窍生烟:“我还真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你再鬼哭狼嚎泼脏水,就给你坐实了,不就是赔钱,老子有的是钱!”
说他可以,说江雁微不可以,他太清楚流言带来的伤害,不想因为自己连累江雁微。
江雁微看了陆执一眼,垂眸,手指微动,看起来松散了一些。
陆执话音刚落,对面的婆媳俩哭得更厉害,年轻媳妇像是抓到什么把柄,立即大叫,“大家快看啊!他承认了!他不仅撞人还要打人!”
陆执差点炸了,什么鬼,这人听不懂人话吗?
江雁微按住他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别急。”
陆执一抖,在周围越发不善的目光中,耳朵发麻。
江雁微没注意到,他顶着对方警惕的目光,上前一步问:“这位女士,请问他是在这个位置撞了你家老人?”
陆执一愣,这人怎么叛变得这么快?!前头还帮他说话,转头就给他定罪了?!
陆执心里又有点生气,亏自己之前还在担心姓江的掺和进来,像个傻逼。
年轻媳妇警惕地说:“是!很多人都看见了你们别想抵赖!”
人群中还有人应和,“没错,我看见了,就是这男的撞了人!”
“没错,我也看见……”
“我好像也……”
一部分人也开始不确定起来,都是擦肩而过的路人,如果不是专门盯着,也就只剩余光瞄到的似是而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