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荧乖乖地躺回自己的身体,少司命的手轻轻搭在于荧额头,于荧感觉自己的灵魂无比轻松。等正物质世界的于荧手指有了反应,大司命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太遭罪了。要不是有玫瑰的永生护着,灵魂早就碎了。”
“她的父母在正物质世界护着我们的孩子,我们也只能在这个世界护着他们的孩子了。”少司命把头靠在大司命肩膀,一黑一白的身影逐渐消失。冰原打开祠堂大门,发现于荧一脸茫然坐在地上,海灯的牌位在她脚边碎成两半。她把餐盒放在于荧脚边:“你使多大劲居然把牌位给弄烂了?”
于荧大脑空空,完全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她闻言低头,看到碎裂的牌位瞬间认错:“啊啊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我重新做一块,然后祭台上面所有牌匾我都重新描一遍金行不?”
与此同时,江宁在石城复查自己受伤的手臂:“我感受到她生命体征没了一段时间,你去龙城看看。”看到叶箫正把502液体胶往手臂断裂面上涂,江宁补充:“如果涉及到解释,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听完叶箫的说辞,冰原仿佛早已看穿一切:“行了,别编了,你说于荧是过劳别人或许信,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
“我知道您让她在祠堂是为了什么,没想到她已经将缘由猜得八九不离十,既然她没有继续疼痛,也许少司命帮她抹去了记忆。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辛苦您尽量避免她再接触有关海灯的一切。”叶箫向冰原恳求道。
“我承认,我当初确实想把她扣在龙城,奈何她性子倔,宁死也不愿意放弃靠近石城。她只要心里还放不下,就算我们都不说,她也会自己去寻找答案。”冰原无奈摇头。
“我知道这样很难,但至少,求您帮我们拖延些许时间,我和江宁一定会想出既不会耽误她知道真相,也不会伤害她身心的办法。求您了。”
“办法我这儿有一个。”冰原说得风轻云淡:“你们撵走她,不要给她任何希望。只要她放弃留在石城,不去探究这件事,她就永远不会痛苦。但是……你们愿意吗?”叶萧沉默了。冰原继续说:“在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之前,我劝你们给她离开石城的机会。”
听完叶箫的叙述,江宁犹豫了很久。他坐在于荧睡过的床上,看着客房窗外残缺的月亮,扬起一个悲伤的笑容:“让她走吧。”
“你?!”叶箫惊愕:“你不打算完成京上给的任务了?”
“冰原说的没错,只有让她走,她才能平安。她平安,比什么都重要。”江宁慢慢把于荧趟过的枕头抱在怀里,眼眶酸涩,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房间陷入沉默,叶箫不知该如何劝说,只好给江宁留下独处的空间。
第二天,江宁平日的竞争对手为了得到南极科考的名额,举报了江宁对于荧心存不轨之念,有违师德。而江宁因为过度剥削于荧劳动,致使其患上心肌炎的消息也传遍校园。
再次回到小县城,鲸群搁浅的地方已经没有被大司命遗忘的灵魂,而龟爷爷殉身的地方,是一座博物馆。于荧摸了摸老榆残余在世界上的灵魂,眉眼里的难过与不舍几乎夺眶而出:“龟爷爷……”老榆的灵魂如云如雾,在博物馆门前的巨大石龟上轻轻缭绕,于荧忍不住想牵牵老榆的手,可她轻飘飘地就将老榆的手腕打散,停止触碰后,老榆的胳膊又慢慢恢复成原状。
看着于荧噙满泪水的眼眶,老榆抬起云雾一般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孩子,你要坚持读书,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这样,才算不辜负你爹妈的生养之恩。”说完,老榆的身体彻底消散,变成了看不见的空气。
“城魂也会死??”于荧无法接受这一切,眼里掉下一串晶莹的泪珠。
这个小县城的新城魂是个于荧没见过的面孔,但他和其他城魂一样,眼里都是对自己所在土地的热爱,他同情地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当城魂觉得这世间已经没什么可记挂了,就会消散,变成山河湖海。”
“老师本来早就应该归于混沌的,但是于姑娘你出现了,他就多坚持了几年。看到你已经找到自己的归宿,老师自然放心离去。”乔宇依然是行政助手,他对这个脆弱的小姑娘已经拥有足够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上生活,感到十分欣慰。
“之前排斥你的县魂看在榆归前辈的面子上不会过于为难你,只是以我目前的资历,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为你挡下所有刺杀。”新城魂诚实地说自己只是颗尚未孵化成功的笨鸡蛋,他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于姑娘你尽早回到首府青龙身边吧,在她身边,你会更安全。”
路过车站的餐馆,于荧下意识感觉有人在跟着她,回想起秀容府曾见过的那个便衣,她从包里掏出纸笔来,摊桌子上写写画画。写完后,又问老板要了一份饭,老板端来后,于荧没有继续进食,而是压住了桌上的纸条,背包离开了座位。
便衣依然是一身黑衣加黑口罩,紧跟在后,长期的职业习惯让他看了眼纸条上的内容:“知道你不方便露面,这段时间辛苦了,这份算我请你的。距离发车还有半小时,刚好够你吃顿饭,我顺便去个洗手间。”他看着纸上的娟秀但不失幼稚的字迹,刀锋一般的眼神里增添了许多柔软的感情。
回到龙城首府,家门刚一打开,于荧飞扑进冰原怀里,忍不住嚎啕大哭:“你也会消失吗?”
“啥?消失?”冰原一开始有点懵,但想到老榆刚刚归墟,于荧自然会难过。当她反应过来于荧害怕她像老榆那样离开时,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她不禁又开始絮絮叨叨:“你成天冒冒失失的,我还没骂醒你呢,我消失了谁管你?”
夜晚的房间里,于荧的抽泣断断续续。她和冰原躺在一张床上,紧紧抱住瘦削的她:“我刚来这片大陆的时候,有数不尽的城魂想杀了我,有的在我饭菜里下毒,有的趁我睡着时用吹针注射药品,无所不用其极。可惜因为永生,我活的好好的。我不知道他们的初衷,也许是因为我和蓝风轻是一个物种,觉得我也是来毁灭大陆的,也许是因为我带着永生,得不到就毁掉。老榆从我的基因里提取到了蓝鲸的片段,又与埋在地底的鲸群基因进行比对,最后确认我确实是鲸群的后代。老榆信守承诺,将我从监狱抱到了他的屋子……”
“我到现在都记得老榆那间屋子,烧火做饭的地方与炕相通,冬天天冷,我趴在被窝里抱着棉花不停哆嗦,老榆就坐在灶台上一边塞晒干的玉米杆,一边教我学人类的话,饭做好了,炕也热了,我也不哆嗦了……”
“院子里有两颗枣树,夏天天热,屋子里待不住,老榆就搭了个秋千推我玩。有时候他劈柴,我就帮忙递木头;他带我出去庄稼地里遛弯,我不认得谷物,他就一路让我认,但我怎么也分不清谷子麦子和稻子,后来老榆带我去买海鲜,这些鱼类的名字我却一记一个准;我们一起捡路上的豆子和枯枝败叶,把它们放进库房,他说这些都是这片土地对生命的馈赠,不分贵贱;他出去带学生考古,我就在院子里等秋千上等他回来。有时候我玩困了,就趴在台阶上睡着了,鸡帮我吃掉身上的蚂蚁,猫围着我打呼噜,蜘蛛架着大网拦蚊子,屋檐下的燕子妈顺便给我唱哄睡歌……”
“后来他说龙城会给我更好的环境……我知道他肯定暗处做了更多,我不愿意继续为难他。但我一直以为……城魂和永生一样,是不会消失的……”于荧的抽泣又变成嚎啕,冰原把她揽进怀里,拍拍她的肩膀,于荧泪流满面,回抱住冰原依然瘦弱的身体。
从小到大,于荧一直和她对着干,冰原第一次看到到于荧感性的一面,止不住地心疼:“你得了心肌炎,需要好好休息,就别想那么多了。过两天去岛城一边完成你导师给的任务,一边散散心。”
情绪平复下来后,于荧擦掉眼泪:“你知道海灯是个怎样的人吗?”
发现于荧似乎忘记捏碎的排位是谁的,冰原毫无痕迹地装傻道:“那是谁?是龙城人吗?”见冰原对海灯并不熟悉,于荧抽抽鼻子:“没什么,一个人名而已。”于荧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于是放弃思考,说不定等她不再想的时候就突然想起来了。听冰原说岛城的即墨已经把自己沉没的岛屿建设得脱胎换骨,不但愿意让她在自己的岛屿遗址上居住一段时间,还报销所有花费,正好要去岛城出差的她十分乐意地疯狂期待。
于荧在冰原怀里快要睡着的时候,冰原突然问:“你知不知道你一直拿着的心形金发晶是什么东西?”
“石头……无机物啊……”于荧迷迷糊糊地回答。
冰原摸摸于荧的头:“那是江宁的心,送出去的东西,他不好意思往回要,你要是不还他,他再这么特立独行下去,可能会有更多的人和你一样心肌炎了。”
于荧没搞懂其中的逻辑关系:“他没事把心刨出来给我做什么?”
“他没跟你说啊?”冰原愣住了,这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于荧茫然:“说啥?”
意识到江宁始终没有为了自己的私心不顾于荧的感受,冰原继续替江宁圆谎:“你当初一个人偷偷跑去石城,身无分文,他想合理地给你路费,谁知道你上了车还没发现自己的包里多了东西。”
“石城那么多值钱的石头,他为什么偏偏选这一颗?”于荧更不解了。
“石族族长之间可以不利用网络自由互通信息,你当时那么调皮,谁知道你是过去干啥的。”冰原对于荧偶尔的迟钝有些无奈。
于荧越想越不对,回味过来瞬间气急败坏地坐起身:“靠,这不就是监控吗?我以前还带着它洗过澡!!”
此时石城正在被院长罗庭传唤谈话的江宁瞬间脸红,于荧尽管回了龙城,她的一言一行他还是听得到的,自然知晓于荧在独处时的所有秘密。现在他借冰原之口,传达了自己的意思,如果于荧愿意主动归还的话,那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地恢复原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