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姐儿,娘不逼你。”
林氏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现下她说什么窦明曦都不会听进去,因而便止了这话题,“这件事你自己琢磨,待日后你再好好想想。”
窦明曦如今对赵世毅仍是满腔爱意,一时难以接受,但林氏相信她日后会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娘,你今天又叫杨姨娘在外面跪着了?”
窦明旖朝屋外一往,果然瞧见了院中跪着的杨姨娘,一想起她那副装作无辜实则阴险的脸,窦明曦便觉着这惩罚一点不过分。
“她那两个好女儿可是将我两千两的茶杯给打碎了,跪都便宜她了,哼!”
窦明曦忽而“咯咯咯”如清铃般笑了出声,单手握住林氏的手缓慢道:“娘,你说便宜她了,那为何还要便宜她呢?”
林氏眸光一动,朝着吴嬷嬷招手道:“嬷嬷,你将杨姨娘带进来,而后将门带上。”
杨姨娘又在林氏面前跪了下来,吴嬷嬷转身出了屋,添念添香也随着出了屋,顺便将门给合了起来。
林氏勾唇一笑,声音平淡道:“杨姨娘,你可知本夫人唤你进屋所为何事?”
“贱妾不知,还请夫人明示。”
“当然是为了那两千两的茶杯一事。”
林氏继续不慌不忙道:“本夫人近两日又仔细琢磨后,觉着这么简单罚跪于你似乎值不上两千两啊。”
杨姨娘杨姨娘的脸色霎时惨白了一分,边磕头边求情:“求求夫人网开一面,饶过霞姐儿媛姐儿这次吧,贱妾往后绝不会叫两位小姐再犯如此的错误。”
“是这样吗,杨姨娘。”
林氏声音更淡了,似乎毫不在意,“本夫人可以放过她们,毕竟她们按理说还是本夫人的庶女,不过有句话不是叫子错父承吗?既然霞姐儿媛姐儿犯了错,那么作为姨娘的你,便理应为她们承担,此前本夫人是说叫你每日跪两个时辰,是因没想到什么别的法子抵这两千两,而如今,本夫人已想好了。”
“大夫人想要贱妾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放过霞姐儿与媛姐儿。”
“杨姨娘果然是聪明人。”
林氏笑了一声,“本夫人想知道,杨姨娘你的命可值那两千两?”
杨姨娘本是惨白的脸一瞬间因林氏的话变得毫无血色,她的身子更是颤抖的厉害。
而屋内的三人不知门外有一丫鬟正端着托盘欲敲门,瞬间脸色煞白。
命。
大夫人要杨姨娘的……
小丫鬟瑟瑟发抖,她本是秋月院的三等丫鬟,负责扫地的。
二等丫鬟琵琶今日身子抱恙,便暂且由她送上茶水,可没想到她这一来,便听到了一句几乎能致她于死地的话。
小丫鬟煞白着一张脸,手心略有些抖,朝后又退了几步,吴嬷嬷恰好这时候回来了,看到这送茶水的小丫鬟站在离屋门的几步远,想来她应当没听见什么,便对她道:“你过来。”
吴嬷嬷上前敲了敲门,领着小丫鬟进屋放下了茶水,这又出了门,那小丫鬟一路低着头未见林氏的表情,可却瞧见了跪在地上的杨姨娘眼中含泪。
“本夫人给你两日时间等你的答复,若是你将此事告诉于旁人,你应当知道后果,为了七小姐,八小姐两个可怜的孩子,杨姨娘。”
杨姨娘低下头,颤抖道:“贱妾知道了。”
“如此你便回院子吧,不用再来本夫人院子跪了。”林氏心情大好。
这人早两天晚两天都是死,何必再为难她罚跪,若是又被窦谦瞧见,保不准连她也要挨训,于是便放了杨姨娘走。
当天晚上,杨姨娘便得了风寒,至此卧榻成疾,病情很是严重。
……
窦明裕提着小兔崽子窦明硕回府时恰好被窦谦拦下,又与他一番纠葛,窦明裕冷哼之后才甩下窦明硕转身去了翠竹院。
想着窦谦的黑脸窦明裕就很不快,还好每日回府能见到自己妹妹的笑容,一天的疲惫都消散了,他又望了望她的裙摆,问道:“旖儿,你脚伤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
窦明旖笑了笑,脚踝处的红肿消了大半,不得不说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齐谨所送的药膏。
早上听白嬷嬷说窦明裕将窦明硕给抓走了,窦明旖便满满调味道:“哥哥,你带四弟去了何处呀?等到晚上才带着他回来。”
“他昨日不是欺负你了吗,我把那臭小子带到演兵场教训他去了。”
见窦明旖满脸吃惊,窦明裕的面部柔和了些,又道:“那小子还有点能耐,扎了两个时辰的马步都没抱怨一句,似乎还有学武的意愿。”
这是窦明旖完全没想到的。
在她看来,窦明硕是窦府最小且最得宠的少爷。从小在蜜罐里长大,半大点苦也没吃过,每日去书塾都是疯着闹着糊弄过去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小霸王,竟然忍着咬牙扎了两个时辰的马步,且动了学武的念头?
这真的是那个窦府不可一世,调皮捣蛋的窦明硕吗?
窦明旖用迷茫的目光注视着窦明裕:“哥哥,你认为呢?”
窦明裕却遗憾似地摇了摇头,叹道:“有林氏和窦明曦在,窦明硕是无法学武的,她们绝不会同意让窦明硕吃苦,更别说进军营了,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他眼神复杂的闪动了下,本想说窦明硕手臂上有伤痕一事,可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若是四弟并非改过自新呢?”
“若他不悔改,我会让他好受的。”
“小姐,这是熬好的银耳汤。”
知秋进了屋,手上还端着一碗莲子银耳汤,是才从大厨房拿来的,她将碗放在窦明旖面前,说道:“方才奴婢在大厨房啊,瞧见了杨姨娘的丫鬟呢,她说杨姨娘染了风寒,情况不容乐观,听起来蛮严重的样子,便去为她熬药了。”
窦明旖小口的喝着,身后的翠微疑声接道:“杨姨娘怎么就病了?”
这大炎热天,染上风寒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
窦明裕挑眉,“风寒还有严重的情况?”
他从小到大就得过几次风寒,但都是几日过后便好了的,他还真不知道得了风寒竟能致命。
“奴婢也不大清楚呢,只听她说是杨姨娘面色痛苦极了,命她赶快去熬药,这么想来应该是不同寻常吧。不过府医已经过去了,明日兴许便无事了。”
知秋朝旁撇了撇嘴,嘴巴不停道:“叫奴婢说,这杨姨娘就该受受病魔,省得她还有别的心思算计小姐。”
“算计你们小姐?”
窦明裕的脸冷了下来,凛声道:“知秋你把话说明白。”
窦明旖瞪了知秋一眼。
知秋立马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她就扁嘴道:“当初小姐面上红肿时,杨姨娘送了一瓶药膏,里头掺着鱼腥草粉末呢。还有那次赵姨娘落子,杨姨娘邀请我们小姐去她院子……”
“哥哥。”
窦明旖忙打断知秋,朝着窦明裕说道:“哥哥你不要插手这些事情,我自有注意,这后院之事是女子与女子之间的争战,而你的战场不在这里。”
本来后宅之事,若男子插手只会是更乱,所以这些事情她从未告诉过他,她并不想要自己哥哥分心担忧。
“好。”
窦明裕面对窦明旖的请求无论如何都会答应,既然她有信心他便不会插手此事。
他笑道:“作为我窦明裕的妹妹,在战场上一定是虎入羊群,临军对垒决不当让!”
“哥哥。”
窦明旖笑了笑。
怎么在哥哥眼里,自己就这么厉害?
怪不好意思的。
在窦明旖的劝阻下,窦明裕再三保证自己不会插手这内宅之事,她便放心把自己哥哥送走了。
窦明旖又回到了屋中:“知秋,你在大厨房打听到的只有这些吗?”
知秋回道:“其他便没什么了,奴婢了解的便是这么多。”
“嗯,下去歇息吧。”
窦明旖没放在心上,又坐在床榻上打了会儿络子,将两个都完成了大半,这才揉了揉酸胀的双眼,也熄灯睡下了。
又是一日,杨姨娘的病情没有好转,仍然是满身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她用干裂的嘴唇出声道:“青川,你过来。”
青川是杨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她刚熬好药端进了屋,便扶着杨姨娘边喂她吃药,声音轻柔道:“姨娘,你说。”
杨姨娘喝了半弯直摇头,嫌太苦了,她皱着眉大喘气道:“青川,我小腹痛,你去拿那个方子抓药,稍后我一起喝下去。”
“好,姨娘那你先歇下。”
青川知道杨姨娘所说的方子,是早前在药堂求得的一处温经止痛药方,姨娘一有痛经,便会吃这药,如此就好了。
待青川将药熬好后,杨姨娘只是无声地叫她放在桌上,便挥手叫她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杨姨娘一人,她望着那两碗药,用被褥罩住头小声地呜咽了出来。
原本只是大房姨娘得了风寒的一件小事,可事情的变故发生在两日后的清晨,杨姨娘的贴身丫鬟青川哭喊着跑到寿康堂找到老夫人,说是杨姨娘在床上已没了气。
堂内窦明旖、窦明曦与林氏皆在,老夫人一听根本坐不住,忙领着几人去了杨姨娘的院子。
“老夫人,杨姨娘已经去了好几个时辰了。”
窦府的府医已进了屋检查,待他再出屋时,朝着老夫人一拜,这人都死了好几个时辰了,就算他是神罗大仙也不可能救得回来。
“去了好几个时辰?”
老夫人一听怒得头痛欲裂,她怒斥道:“青川,你们是怎么侍候的姨娘,这人什么时候出了事,你们做贴身丫鬟的竟不知道?”
“老夫人饶命啊,昨日下午奴婢为姨娘熬好了药后,姨娘便要奴婢退出屋,说是自己会吃药而后再睡一觉的,奴婢便下去了。”
青川朝地上一跪,眼泪流了一地,她大声哭道:“可今日早上奴婢寻着往常的时辰进屋一瞧,姨娘,姨娘,她就,就没了。”
“这杨姨娘是怎么没的,你可能查到?”
“看迹象是中了毒而亡。”
王府医又在心里抹了一把汗。
这窦府内可真的是不敢想啊,上次赵姨娘那事她就够心惊胆颤了,如今又出了杨姨娘因中毒而死之事,他自己的小命都快不保了。
“杨姨娘这一日来只吃了两碗药,应当与这药汁有关,不过老奴还没来得及检查一番。”
窦明旖的目光已飞进了内室,透过一层几乎盖不住内室风光的帘子,里面床榻上杨姨娘正睡在被褥里。
她面色安详,看不出是已死之人。
“姨娘,姨娘!”
窦明霞与窦明媛这对双胞胎姐妹花在屋门口大声哭喊着。
她们虽小,可也明晓这屋内死了的是她们的姨娘。
若非她们的丫鬟死活拉扯着两人,她们定是要奔进屋了。
两个小孩猛力挣扎着,哭到嗓子嘶哑:“放开,你们放开,姨娘,姨娘,你不要死!”
老夫人朝外吼了一声,“还不将七小姐八小姐给带回院子去!”
窦府内怎么竟是些多嘴的丫鬟,这种事情也敢在七小姐八小姐面前嚼舌头。
窦明旖回身见窦明霞与窦明媛被连拖带扯的离开,微微叹了一口气。
只是可怜了两个孩子,小小年纪便要承担丧母之痛。
她的神色恍惚了下,这般场景她似乎想起了当年她娘亲死之时。
那时候她亦是哭着喊着要见娘,而她的哥哥死命抓着她的手不放开,就像是在抓着最后的一线期望。
“母亲,府医说是药汁出了问题,那么……”
林氏尖锐的声音打破了窦明旖的恍惚,她回过头只见林氏朝着青川一指,眼神冰冷道:“青川,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往杨姨娘的药里投了毒?”
“奴婢没往药里投毒啊,姨娘的药都是按着方子抓来的,奴婢哪儿来的胆子敢在姨娘碗里下药啊。”
老夫人眼角余光望了一眼青川,又回到王府医身上:“府医,你先检查一番杨姨娘所用的药。”
“是,老夫人。”
王府医将两个碗皆瞧看闻舐了一番,才沉声回道:“回老夫人,大夫人,这药是对的,与方子是对得上。”
说到这里,跪着的青川心里松了口气,这时又听府医接着道:“可这第二碗药,并非是与治风寒对症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