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明旖全身一颤,她没站住,窦明裕扶了她一把,她嘴皮子都在打颤,“你说,你说,秦姨娘上吊自尽了?”
秦姨娘,为什么!
衙役上前,双手捧起血淋淋的一物,“大人,属下等在秦姨娘尸体旁寻到了这个。”
白布如雪,字字鲜红,这分明是一张血书啊!
“呈上来!”
血书摆在跟前,沈千明双眼复杂,一个窦府竟然牵扯出这么多事端。
“妾秦氏,刘阳生人,十五年前入窦府为大房姨娘,得先夫人柳氏厚爱,十分感念。今日郡主为母伸冤,大夫人林氏残害府中姨娘,害死先夫人,算计孩童若余。妾的孩子是大夫人林氏害死,还吃下了她给的毒药落下病根。妾斗胆请大人明察,还先夫人一个公道,还妾和孩子一个公道。为此,妾甘愿以死明志。还请大人在妾死后,解剖尸身,验明妾体内的毒。”
以死明志!
窦明旖双手止不住的抖,秦姨娘是为了她娘,为了他们兄妹二人,赴死了……
秦姨娘,你怎么那么傻啊!
窦明旖想落泪,但她知道此刻她不能,她誓必要英勇的站在这里,为她娘柳卉,为秦姨娘讨还公道。
窦明裕安抚她,低声道:“秦姨娘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怕是凭言语斗不过林氏,她才出此下策的。”
窦明旖胡乱点头。
衙役将秦姨娘抬回了衙门,白布盖着的尸体被摆在正堂,林氏真看都不敢看,秦姨娘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以死明志都要状告她,她还能活吗?
思及此,林氏牙关打颤,求救似得看吴嬷嬷。
“验尸!”
沈千明一声令下,仵作上前掀开白布,窦明旖只是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她怕她忍不住落泪。
窦明裕护着她,无声轻拍她的背,很快仵作就起身回禀,“沈大人,这位姨娘是生过孩子,她的身体是很难再有孕的,体内有毒,连骨头都被浸蚀成了黑色。”
赵姨娘抢着哭出来声:“大人呐,妾那可怜的孩子,也正是林氏下的手,大夫人害了妾和秦姨娘落子!”
杨姨娘脸白的很,林氏睨向两人的眼,很是可怕。
但很快窦谦暴怒,“林氏,这些年你在我眼皮子底下都做了什么?”
林氏回过头,她笑不出来,“我如今说什么,你还会信吗?你都不信,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死到临头了,你还想怎么样?”
“什么死到临头,我什么都不认。”
窦明旖望着林氏,因秦姨娘的死,她内心哀痛悲戚,她努力平静,又道:“沈大人,我这里还有一位人证。”
“请上来。”
窦明旖让知秋把芭蕉带来,秦姨娘的尸体被抬下去之后,芭蕉跪地磕头,“回大人,奴婢乃是先夫人柳氏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之一,芭蕉。”
“芭蕉?”林氏才是跳脚,“你怎么可能是芭蕉,你早就死了!我可是亲眼看见你咽气的!”
“奴婢死?大夫人让人打死了翠竹院一干仆从,让人将奴婢和骤雨丢到乱葬岗,你没想过奴婢活了下来吧?那日你和吴嬷嬷支开奴婢和骤雨,将大夫人的药碗端了进去,你走后大夫人没多久就咽气了,你还敢狡辩!”
芭蕉指着自己满面恐怖的疤痕,“为了不让你认出来,奴婢一刀一刀毁了自己的脸,奴婢想着,有朝一日,奴婢定要为大夫人伸冤。”
“芭蕉!骤雨!我亲眼看着你闭眼,你是人是鬼,不可能活着!”
“若是奴婢死了,便是做鬼都要拉你下地狱。”
众人都看了过来,林氏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后悔都来不及了,额头全是冷汗。
窦谦一脚踹过去,“你还真做过这等恶毒之事,你这个毒妇!”
林氏疼得捂住胸口,她终是抑制不住情绪,有些崩溃。
任何指控都比不过窦谦的白眼,十余年的恩爱,在大难跟前全是浮云,林氏大笑起来,笑声凄惨又嘲讽,她一会儿看着窦谦笑,一会儿看着窦明旖笑。
沈千明拍了惊堂木,“林氏,你还有话要说?”
“好,是我输了,我认罪,柳卉是我和吴嬷嬷杀的,秦姨娘的孩子也是我弄没的。我要我的孩子独宠,要大夫人之位,我有什么错?”林氏还是那样笑着,她笑着笑着眼角就划出了眼泪,看向窦明旖,她道:“窦明旖,你如愿了。”
“不是我赢了你,而是你罪有应得。”窦明旖对此无任何波澜,“十年前你害死了我的母亲,窦家大夫人这个位子,你享受了多少荣华富贵?这十年之间你又害了多少人命?林氏,你的双手都染了血,你怨不得别人。”
“是啊,是我的作孽,我怨不了别人。”林氏目光一移,扑到窦谦那面,“是你,若不是你,我何故谋划上位,双手全是鲜血?窦谦,你负了我,你辜负了我的一片真心。”
“真心?”窦谦不屑一顾,“和你这毒妇同处一室,我都嫌恶心。”
“哈哈哈哈哈……”林氏笑得疯魔了,她这么多年的付出换来的就是一个“恶心”,“窦谦啊窦谦,你早想我上位了吧?柳卉到死心里都没你,她给你生了两个孩子又怎样?她落叶归根回的是柳家,这辈子她都不是你的!”
“住口!”
窦谦想杀了林氏,却被衙役们拦住。
“把林氏和吴嬷嬷拖下去,听候发落!”沈千明一锤定音。
衙役们拖住林氏和吴嬷嬷,可林氏不依不饶,她还朝窦谦忒了一口,“没人比你心黑,你不爱任何人,你只爱自己,我犯了错,我认了,可你窦谦敢认罪吗?你不敢,你怕撕了你这张伪善的人皮,你才是最虚伪的那个!”
赵姨娘忿忿斥道:“大夫人你还是省点功夫吧,后头去了地下,我定要我儿好好招呼你。”
林氏阴森森看了过来,她又哈哈笑起来,“我是要去招呼下你儿子,她娘连谁害死了她都不知道!”
“你说什么?”赵姨娘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林氏被衙役们压着要走,她笑得得意,赵姨娘急了,“官老爷,求你们,让她把话说完。”
“赵姨娘,你回去问问你的好姐妹杨姨娘,问她对你做了什么。”
林氏大有一副要将所有人拉下水的姿势,她活不了了,死前发发疯,又碍着谁了?
窦明旖静静看着她发疯,直到她被拖进牢狱,沈千明收回眼,案情大白,外头张望的人群早议论开了,当年还是姨娘的林氏谋害主母,后窦谦扶正,这何尝不是宠妾灭妻,引得后院不宁?
沈千明问窦明旖,“郡主,你母亲柳氏,能含冤昭雪了。”
窦谦沉着脸,他怒瞪窦明旖,“你满意了?今日之事不会这么算了的,即便林氏大逆不道,十年前害了柳氏,但你一意孤行上官府,待回府,我不会和你这么算了的。”
“呵,你真觉着我和哥哥稀罕回窦家?”
“你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窦明旖全身心的舒畅,在百姓的哄闹声中,窦明裕牵着窦明旖上前。
窦明裕朝着沈千明拜道:“大人,大夫人林氏谋害我娘,致使我和妹妹多年无母。而我父亲薄情寡义,自私自利,全然不顾父子亲情,他待我娘刻薄,何尝不是林氏能得手的缘由?事后他更不管不顾,漠视我娘离世,这事才会耽搁如此之久。我请大人做主,我和妹妹的亲父如此无情,我们兄妹自请脱离窦家,自立门户。”
窦明旖颔首:“请大人做主。”
正堂之内与正堂之外就此鸦雀无声。
窦老夫人再按捺不住,“脱离门户,你们兄妹还真是不孝!”
窦谦斥道:“好!你们竟还想离了窦家?离开窦家,你们算的了什么!”
沈千明却道:“本朝有法父母在者,子孙不许分财异居。”
窦明旖回:“视父母之事分析,则法令不禁,不是吗,沈大人?”
沈千明眼中闪过欣赏,这位永平郡主当之无愧的心思聪慧。
“我母亲惨死,我父亲冷血无情,从不关系母亲和我们兄妹,我们何必再做这窦家人?我和哥哥心意已决,我们要自立门户。”
窦明旖声音之大,府外的柳家也听入了耳,李氏嘲弄道:“窦家如此作派,真是令人作呕,旖姐儿和裕哥儿还是离了好。”
窦谦看沈千明沉思,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大人!”
沈千明却是提笔起书,他道:“永平郡主,此事事关重大,你更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下官需得将此事上报给陛下,再做定夺。”
“那我们就在此等。”
窦明旖才不想回窦家,今日她出府就没打算回去。窦明裕无声站在她身侧,朝她点了点头。
衙役的人飞快上马往皇宫奔去,余下的人群可不愿散去,都在等着这偌大的结案。
窦谦才是最难熬的那个,他不停踱步,想去发问窦明旖兄妹,可却被衙役们拦住。
……
宫中。
太后正在休养,齐谨坐在一旁陪着,眯着眼的太后懒懒掀开眼皮,“谨儿,你和皇祖母说实话,你可是看上了永平?”
齐谨脸上带笑,他轻摇头,“皇祖母,你若多和她相处,定会喜欢上她。”
太后眼里有光,她起身,就听外头胤元帝的声音传来,“母后和谨儿说什么呢?”
“聊家常呢。”太后敛了笑。
胤元帝刚坐下,便有小太监急匆匆进殿,“陛下,京兆尹沈大人紧急上书,请陛下过目。”
那纸卷白底黑字写的明明白白,胤元帝没忍住笑出声,“永平给了朕一个大惊喜,为母含冤昭雪,状告其后母和生父,并要自立门户?”
齐谨一顿,“为母伸冤?”
“本朝可有规定,父母在世,不得脱离家族。”皇帝瞥向齐谨,“你怎么看?”
“永平生母受后母陷害,其父漠视,宠妾灭妻,窦家于她,可并非金窝,更像是豺狼虎豹之处。”
太后听的起劲,有些明白齐谨先前话的意思了,皇帝又道:“窦谦并未陷害柳氏。”
“正是他的漠视,才让发妻被害。”
太后应齐谨的话,“柳卉也是瞎了眼的,择了这么一个夫君,早早便离世,当年她可是一品官嫡女,什么人不能嫁?”
齐谨眼尖,见皇帝的手微微抖着,心知这事十有八_九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