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谨抱紧她,让她在自己怀抱取暖,他没好气训斥:“都差点遇险了,你还笑得出来?”
“这不是差点吗?”窦明旖昏昏沉沉的,没力气挣扎,她只知道自己眼下定是难看的宛如女鬼,可齐谨却半分不嫌弃,她笑了,“好在你来得及时。”
齐谨听这话真是牙痒痒,想揍她一顿,“你这一遭,我都想教训你。”
“不可以,我又没做错什么。”
窦明旖眯起眼,她咳了几下,齐谨没再多说,只是大手放在她后背,用掌心的温热,给她驱寒。
齐谨轻声道:“睡吧。”
复而,窦明旖在他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通河边淋大雨,冲刷了太久,窦明旖和翠微都病倒了。一羽和三羽请了青州的郎中,窦明旖勉强起身,撑着吃了药。
再睡下去之后,便是发着热昏睡不知天南地北。
身体一会热一会冷,令窦明旖不知所措,脑中的记忆模糊不堪,她朝前奔着,找寻着一道光。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座密不透风的深宫,彼时她来到了前世,这座下着绵绵小雪的破旧宫殿,眼熟的厉害。
小雪纷飞,铺盖在宫殿的殿宇,那破败的纹路竟又显出几分色泽。
“明旖。”来人咳着嗽,好似病重极深。
窦明旖回过身,竟见到了前世二十岁的齐谨,他面容憔悴,看起来比这一世要孱弱的多,那双桃花眼并不多情,反而透着一股难喻的悲情。
齐谨慢慢走来,他单手扶着殿中的墙柱,露出怀念,“你忘了吗?你在这里和我说的每一句话。”
窦明旖错愕。
脑中一根弦倏地崩断。
亦是一场大雪,她随窦家入宫,却迷迷糊糊听到这座宫殿里微弱的呻吟。
齐谨毒发了,他独自窝在角落,蜷缩着,等着死的那一刻。
窦明旖想起来了,她抱着齐谨,想给他取暖,她不愿意让他就这么死去。
那时候齐谨留了好多的汗,她用自己的帕子不停给他擦拭,安抚他都会好起来的。齐谨问她为何会这样坚强,她说了什么呢?
她说了好多,提到病重的母亲,她大哭了起来,齐谨抱着她,与她一同哭泣。
雪中,他们相依相偎了许久。
儿时的一场高热,她忘去了在宫里的记忆,原来,她和齐谨认识的竟这般的早!
早在他们重生南淮初遇,她只以为两人前世从未交往,可小时候他们就见过面,还是那样的印象深刻。
窦明旖喉头哽塞,她不禁问:“你得病,后来可有好了?”
前世她并不知道齐谨离京养病,究竟康复了几成,她死后便是游魂,没多久就消散于深宫。
可是齐谨看着她笑了笑,又顾自摇了摇头。
“是我错付了她十五年之约。”
“什么意思?”
窦明旖想上前抓住他,可眼前的画面一转,她回到了生前的寝宫,前世她便是行尸走肉,重活一世,如获了心生。
清妃杖责了宫奴,引来皇帝不满,当晚窦明旖本要侍寝,此事便就不了了之。后来,清妃谎称她染了病,做主替了她,可那一晚,清妃宫里皇帝的口里,喊得都是“柳卉”的名字。
这让后宫的两位女子如何不恨?
游魂行走着,窦明旖来到了自己葬身的那口井,却见齐谨命一羽:“挖。”
他们从深井之中取出一具骸骨,齐谨痛苦不已,他闭起眼,让手下将她的尸骨敛好,他们把她安葬在了宁王府之后的青俞山。
宁王妃病逝,北明大乱,宁王和宁王世子带兵入宫,血洗皇宫,从此江山易主。
齐谨来到了她的墓前,他给她修了墓,那座墓上的每一个字都好像灼烧了她的眼。
他冠以她,“齐谨之妻”。
一羽道:“世子,该送娘娘上路了。”
“不,她不是娘娘,她是窦家长女,窦明旖。”齐谨执意。
他坐在她的墓前,取了一壶烈酒,洒在她的坟头,余下的他一饮而尽。
齐谨说:“愿你今生享乐永安,你心无我,愿你手执凤座加身,愿你膝下儿女双全,愿我来生予你有而负你无。”
不知不觉,窦明旖泪流满面。
一年,将情思深埋心底,她高烧醒后忘却一切,十年她入宫为妃,此生与他永诀。十五年,他终归,她却身死宫中。
他们的前世哪里有朝朝暮暮的缘?那根红线从初遇起便断了,随风飘逝。自从匆匆错过,只在这人间来过一遭。
窦明旖终于明白,这便是她重生而来的缘由,只为续一场前世与他已断的缘,还一世欠下的情债。
这是慧空大师口里的有因必有果。
窦明旖忽的睁开了眼,她望见头顶粗糙的花纹帷幔,忆起来自己身处于青州的客栈之中。
翠微守在她的床头,见她苏醒,欣喜若狂,“郡主,您终于醒了,你这一病睡了三天三夜,大夫说您若是还不醒,可是麻烦了。”
“我竟睡了这么久?我大表哥怎么样了?”
窦明旖直感觉自己身体虚弱的厉害。
翠微点头,“这几日柳大人已是醒来了,他被转去了知府大人那里休养,听说是无碍。”
“世子呢?”
窦明旖嘴唇翕动,从前世今生回来,她再也无法抗拒内心的悸动,她才知道自己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是那么的多。
翠微没说话。
窦明旖瞥眼过去,翠微结巴了一刹,只好说:“世子,世子他不太好,一羽大人面露凝重,三羽更是愁眉苦脸的,好似还没醒来。”
“扶我起来!”
窦明旖当即要起身,翠微却喊道:“郡主,您还没痊愈……”
可是窦明旖已是把自己撑坐了起来,她虚弱无力,缓了一大口气,才站起了身,“我要去见世子。”
翠微拗不过她,只得为她穿衣梳头。
窦明旖才醒,走不动道,她由着翠微搀扶着,从客栈的这间屋子,摸索到把头齐谨的那间。
此时一羽和三羽都守在门口,三羽见窦明旖过来,关切道:“郡主好些了?”
窦明旖眼神点门里,“你们世子呢?”
“世子他……”三羽犹豫看一羽。
一羽面容冷硬,“世子还在休养,郡主请回吧。”
“我要知道实话。”
三羽看看一羽,又看看窦明旖,他叹气:“郡主,你不要为难我们。”
“他是为了我受的伤。”
“确实,若非郡主,世子本不必这样。”一羽一下就质问了起来。
三羽挠头,“一羽,你别这样,世子也是关心郡主。”
“所以,他如何了?”
看窦明旖一派固执,一羽开了口,“世子不好,聂太医说过,他的毒已入三经六脉,若要抑制,不可再运功动武。”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为了救窦明旖,齐谨不顾自己安危,运转内力,如今体内毒素抑制不住,提早太多毒发了。
“那怎么办?”
窦明旖咬唇,她有些后悔,若是知道她怎么都会阻止齐谨。
一羽脸色黑沉,“若是今日还是这般,我们需得即刻启程回京,青州治不了世子,怕他毒发葬身此地。”
“事不宜迟,还等什么,立刻就走。”
窦明旖不明白他们还要等明日作何,三羽却阻拦道:“郡主,您身子没痊愈,这样上路恐怕撑不住。”
可是窦明旖下一句,震撼到了两人。
“我既然醒了,那便是无事。眼下你们世子性命堪忧,速速回京,不要耽搁了。”窦明旖从来不是矫情的人,她吩咐翠微,“翠微,理好包裹,我们跟宁王府的车队回京。”
“郡主……”三羽是真的感动到了。
窦明旖看他,又道:“另外,还请你们给京中柳家去一封信,为我大表哥报个平安。”
“此事郡主放心,我等寻到柳大人之时,便将信件送去京城。”一羽回。
窦明旖点头,“好。”
一羽和三羽拉开齐谨的房门,此时亲眼见到平日是嚣张不可一世的男人无力躺在床榻之上,窦明旖心里酸涩。
只是几日不见,他的唇全乌青了,脸上的肤色更是惨白到骇人,连手背、手腕、额间的青筋都全然暴起,里头还非常人的青色,是泛着黑紫的色泽。
窦明旖于心不忍,她强撑着不适的身体,候着一羽和三羽把齐谨抬走。
来青州一趟,遭了无数的罪。
不幸中的万幸,大表哥柳慕安性命无忧,他顽强的挂在树上撑了几日,等到了来救的人。可齐谨病发,打乱了他早前的布局,不得不提前回京。
窦明旖坐在马车里,忧心忡忡地撩开车帘望了一眼车外。
不知道这一走,青州这边,可还能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