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华回神,怔怔望着视频里他眼角温柔的皱缬。
“靛,我想你。”
陈靛笑:“我也想你。”他触了触前置摄像头——那是他们异地数月以来约定的“抚摸”彼此的方式。
由于实在有些自欺欺人的滑稽,生华忍俊不禁,一时间愁容散去七七八八。
“我联系过谢峻了。利士邦的事和你查的八九不离十。都知道是棘手,他想的是退守自保,我不问他不提,听其自然。变局之下无人可以置身事外,可惜他一番权衡——如今你我不得全身而退,又拖着CCU泥牛入海,倒是被动了。”
“他查到是谁了么?”
陈靛摊手:“他确定减持以后就没再往下查了。依他看,在白家旁系几位小股东之列,他们人在大陆,白灵做了挡箭牌,但动机说不通。他想着再往下挖的话,他这个代持就越俎代庖了,于是留了一成让我自己打算。不过人是谁只能慢慢找,当务之急是明面上姑姑发起的这场兼并动议,利士邦董事都是白家聘用的老人,数十年如一日尸位素餐,好些只懂氏族祠堂里的办事规矩,单是向他们说明韶善堂兼并的逻辑和管理层竞标的规则就花掉了大半天的功夫,后来又明晰特委会权责以及董事自身的权利义务到傍晚。最后特委会提出明天要将此事登报,将韶善堂的兼并意向和利士邦管理层的应邀投标公布出来——借此打造一个完全公开的招揽,趁机吸引更多潜在出价方。”
生华蹙眉:“我细读过韶善堂的兼并意向书,我记得其中明确写有‘禁止招揽’的条款。”
陈靛纠正她:“利士邦履行‘禁止招揽’的前提是评标后其已经判定韶善堂的兼并方案为当前最优方案,目前竞标阶段此条款尚未开始施行。”
生华恍然大悟:“也就是说着急拉周昊天进来就是为了确保招标的形式——利士邦规模太小,公开招揽基本是投石入海激不起水花,若是姑姑和白灵一个愿意买一个愿意卖这笔交易便会很快促成,这样便无人竞价进而抬价了。”
“Brilliant.”陈靛挑眉,饶有兴味的追问:“那么,当明天利士邦的公开出售和——”他顿了一下,认真盯着屏幕上的生华,非常仔细地说出下面的话:“‘我背后的CCU通过你向利士邦管理层周昊天示好’的消息一起在媒体上发酵——”
生华脱口而出:“利士邦的估值会暴涨!”香港利士邦梁行名不见经传无人问津,但全球上市集团CCU市值斐然可观、大而不倒——后者会为前者引来巨大的溢价。
“排除出价者。说是白家,但触及意识形态又不顾主家死活。同时知道我们已经查到立普顿捐赠金,于是因势利导编撰成CCU要入局,一石三鸟……”陈靛指敲桌面思考着,沙场点兵:“——其实到这里幕后到底是何人就已经缩小到一个很小的范围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生华应和。价钱飙升,谁出价谁重伤,拿钱的才是那个最终赢家。姑姑要拿下利士邦断尾求生,予取予求,对面便借管理层狠敲她一笔。倘若即便最后姑姑在价钱上败下阵来利士邦落入债台高筑的周昊天手中,照样是拿大钱走人安全脱身——怎么算都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生华继续往下分析:“再加上亚飞联合银行的那笔交易——”做尽调的时候,利士邦的几波股东生华大概其都扫过一遍,这么一看却处处悖论、个个矛盾,“怕是有些吊诡,不好查。”
“所以找人还在其次,我们现在自身难保。再之是姑姑——坐地起价两败俱伤。最后是利士邦——如果被舆论先一步公开了和亚飞的这笔往来,不说韶善堂和陈氏办公室都有参股,白家这么多年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这摊生意从此就得付之一炬了。”利士邦可以不管,但白家不能不管;兼并可以不管,但韶善堂不能不管——他是家主。
生华看着对面步步为营的陈靛,忧从中来。明日若是CCU被连累参与到利士邦的出售,各方媒体就又有难听的猜测来博取眼球了,如果这些物议哗然还动摇了CCU的股价,那陈靛十有八九还得面临被三十多号人联合起诉的威胁。一面是CCU,一面是家主,比起自己始料未及,陈靛本就如履薄冰,奈何又祸起萧墙,他却只是松了松眉头,靠上椅背有些无奈地对她笑了笑。
“抱歉把你牵连进来。我会尽快处理,不会委屈你在那边待太久。”
生华嗔怪:“说的什么话?好像我怪过你似的。”
陈靛笑,垂首坦言:“你是该怪我。”
生华啧一声,逗他:“那你是不打算付我尽调的劳务费了?”
犟不过她,陈靛举双手投降:“付,必须付,支票直接寄后湾——你不要都不行。”
生华嗤笑。
“一会儿马上Jerry会过来对会议纪要,大概又要弄到很晚。如果太晚了,你就先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说。”他抬手看表,压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把扯开的领带又系回去。
“不要。”生华难得嗔视,一副执拗的样子,“他一走你就给我拨视频。我想你,我想见你。”
陈靛好笑,扶好领带,笑盈盈地看过来,温言哄她:“好好好,听你的。不过你要是困了——”
话还没说完,他的房间门已经响了。
陈靛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回身,对她抱歉地耸耸肩。
生华只好挤出一丝笑容,安慰他:“那你忙吧。给我视频。”随即挂断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