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拉过江破云,硬是拖着他走向了风月楼。
江破云一望“风月楼”那三个大字,心里就发怵,那一骑绝尘的背影仿佛在说——
我要上你。
要上你……
上你——
江破云登时警铃狂响,急忙喊住她,“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界?!”
“已过晌午,我饿了。”叶闯充耳不闻,大步一跨就招呼,“掌柜的,我要条鱼,要现杀的!”
江破云气得牙痒痒,攥紧拳头,一骑绝尘似的踏进店门。
二人靠门就座,等菜上桌。
叶闯细品这一壶醇香的桃花酿,酒杯在手里转了几转,仰头一口吞下。
江破云托着腮,食指在木桌上轻轻敲点,眯眼打量着她的装束。
身着彩绣立领织袍,套龙纹赤红罩甲,腰系金蟒带,别银质长刀,刀鞘镶嵌苍州蓝玉,身背玄铁龙泉。单用发带束发,不戴繁杂头饰,利落飒爽,酒量非同一般。
姿态似武家出身,偏偏形貌携着点文韵,这气质是天底下的独一份。
趁着小二端菜的功夫,江破云小声嘀咕, “表面上是正气凛然侠肝义胆的女侠,背地里却是个仗势欺人的女流氓……”
“你说什么?”
“我说啊,这桃花酿哪有软玉温香秀色可餐?”江破云倾身向前,故作委屈,双眸含波,仿佛要勾走人的心魂,“你说是吧,小美人?”
叶闯才不管那套,她伸出手,拇指扣住江破云的锁骨窝,暗自上了力道,“勾引人的方式虽然不高明,但我喜欢。谁让你是江宁呢?”
江破云手刀一砍,竟没打掉她的咸猪手,“放开,如果你想跟我和睦相处的话。”
她没松,反倒加了力道,指甲抵着他的锁骨。
江破云不甘示弱,反钳住她的手腕。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峙着。
店小二端着两盘菜,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二位爷,要不咱先吃饭?”
要调情出门右拐,慢走不送。
叶闯闻言,大发善心地松开了手。
江破云如释重负,趁她走神的功夫揉了揉肩。
“你口味变了。”叶闯看着他点的几份菜,白灼菜心、芹菜烧肉,最后一份清蒸鲈鱼,无一不是清淡菜。
她抬眸看向他,眼睛一下未眨,只为捕捉他每一刻的神态变化,“他喜辣,而你口味清淡,或许我真的认错人了。”
江破云明显愣住了,恍惚地眨了眨眼,稍加掩饰地一舔嘴唇,“早跟你说过了,我不是他。”
逗他原来这么有意思。
叶闯得逞一笑,灌了两口小酒。
笑什么?江破云一头雾水。刚想开口,就被叶一声“嘘”给打断,她食指比在唇前,眼神往邻桌的一对夫妻那一瞟。
“娘子,你听说了吗?那黑罗刹终于被剿灭了。”
“全死了?”
男子压低了声音,“是啊,听说是被一位红衣侠女……哎,你看像不像坐咱旁边的那位——”
“行了吧你,别乱点谱。”
“不过说来也怪,那罗一罗二天生残疾,自从去了侏儒山,竟然变成了健全之人。听说侏儒山上常常传来女子的哀嚎,真是凄惨。”
女子骂道: “那天煞的黑罗刹二十多年来拐走了多少女子,老天长眼,定让他们恶有恶报!”
咔嚓一声,叶闯捏碎了手中的酒盏。她眼神阴翳,眉头紧皱,手臂青筋暴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浓烈的杀意。
“冷静,叶闯。”
江破云向邻座夫妻颔首道:“二位能否跟我讲讲这黑罗刹?”
叶闯脾气暴躁,缺乏耐心,但十分听江破云的话。她掏出几个铜板扔在桌上,当作赔酒盏的钱,便一言不发地仰头喝酒。
男人看向妻子,见对方点头才说道:“二十三年前,从后山窜出一帮壮汉,他们留着黑胡,力大如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人称黑罗刹。”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原先残障,去了侏儒山后,竟然奇迹般生出胳膊和腿脚来。听附近的村民说,山上常在夜里传来女子的惨叫,但平日里又不见有女子出没。大家都怀疑黑罗刹白日里强抢民女,夜里吃掉她们来重塑肉/身!”
江破云见叶闯垂头不言,又问:“也就是说,被掳去的女子全部惨遭毒手?”
夫妻二人只长长叹了口气。
江破云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不禁为这些往死的女子惋惜。
叶闯放下酒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王家与黑罗刹有何仇怨?”
她方才与黑罗刹对峙时,对方曾放狠话,说要让她跟王家一个下场。叶闯猜测王家与黑罗刹也有一段渊源。
男人悄声道:“这王家原先是乐善好施的富贾豪绅,家中只有一个独子王富秉,二十三年前被黑罗刹给灭了,全家上下一个不留!”
“不过说来也怪,这黑罗刹出现不久后,王家就惨遭灭门,老一辈都说跟那刘齐天有关……旁的我也不敢多说。至于王家被灭的真相,我们也不清楚。”
叶闯点头道谢,招呼江破云吃饭。两人不作言语,心事重重,这一顿吃的不算痛快。
草草吃完后,江破云主动结了账,跟着叶闯慢悠悠地闲逛。两人沿着洛江一路走去,江浪一阵阵涌来,伴着落日余晖,如梦似幻。
江破云依旧跟在她身后,望着她走路时的姿态,那气定神闲、唯我独尊的潇洒模样,在旁人眼里或许威武霸气,他只觉得自己忍俊不禁。
“我还未曾问过你籍贯何处。”
“越陵。”
“……越陵?”
她恍然回头,发现他仍立在原地,被自己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九品堂堂主是我爹,我叫叶闯,叶怀瑾。你又姓甚名谁,籍贯何处?”
“叶、闯。”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回忆起一个名字,如同当年无意刺出的一剑,而今悬停在自己眼前。
十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那个小女孩已经长大了。
江破云不答反问, “传言九品堂小堂主知书达礼温良贤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你叶大侠相比,可谓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这谣言太假,唯一一条属实的,就是我不出门,不过也不是不出闺房,我住在九品堂后山的一座小竹屋里,从不出后山。”
“你是偷跑出来的?”
这一问倒是拿捏住了叶闯的命脉,她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眼神飘忽不定,“你千万别告诉我爹。”
攻守易势,江破云双手环胸,“看你表现。”
她凑上前去,“你一介江湖散客,怎认得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