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微在犯头疼症之前先一步堵住了这场骂战,岔开话题:“所以贺将军追上来,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贺既白这才想起要紧事,道:“殿下,你有所不知,听京中传来的消息,朝中有人故意说崔大人贪墨军款,要免了他在连州的官职。此番这个卫玄,正是为此而来。”
果真还是如她所料了。
战事在即的关口来查崔纭根本就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就算真是他做的,也万不能在此时免职,不然就难免动摇军心。
军心不稳,被人钻了空子,这才是要命的大事。
郁微问:“都是朝中谁在说崔纭贪墨?”
贺既白摇了摇头:“这些事崔大人都不肯细说,我也不知晓。可是前几日军中有人闲聊,听说跟永王府有点干系。”
话刚说出口,贺既白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抱拳认错,道:“是末将失言!闲言碎语自然当不得真,末将回去便自罚!”
察觉出郁微情绪有异,姚辛知悄悄向贺既白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先离开了。
贺既白走后,姚辛知才驱马靠近郁微,悄声道:“又是永王府,会和曲平的事有干系么?毕竟曲平那个江明璋,和永王关系匪浅。”
郁微沉思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问题的关窍究竟出在哪里。
按理说这永王郁岑再如何与皇帝关系不和,也毕竟是大辰的王爷,万不会与外敌勾结。而曲平的江明璋,也与青烈有着血海深仇。
无论是谁,都不会是能做出这些事的人。
“待会儿我再会会这个卫玄。”
*
旧园中生了杂草,朱门上却从内落了锁。
叩门声起,正手执花剪清理枯枝的江砚行停住了动作,整理好袍袖之后才折去开锁。
推开门,瞧见的是母亲齐如絮。
没想到齐如絮会在这个时候往这处荒芜的院落来,江砚行一时僵在原地,连解释的话都没说出口。
齐如絮径直走向院落中央,看着堆在廊下处理得井井有条的枝条,她心中竟泛起一丝酸涩。
过往她最疼爱长子江许淮,所以在京中来了旨意要江氏之子入京时,她与江奉理毫无犹豫地将才几岁大的江砚行送去了。说是抚养,其实是入京为质。
而后接他回曲平时,江砚行已经是冰霜一样的性子了,与谁都亲近不起来。
江砚行在自己家中也行事颇为谨慎,从不让经他之手的任何事出差错。齐如絮心疼,却并不知该如何补偿他。
齐如絮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想和他说话亲近一些:“砚行,你将她住过的地方收拾得这般好,为何前些日子不让她住进来,而是另外安排了住处?”
江砚行没答,而是问:“母亲今日来,是有什么要事么?”
果真,那些隔阂好似鸿沟,永远都不可能被消弭。只要不提郁微,就还能维持平日的母慈子孝,他就还是那个让人钦羡的江家公子。
可一旦提及郁微,他就又会如当年一般,和谁说话都变得没有温度。
齐如絮问:“娘知道你这几年不好受。可这一回你为何不留她?砚行,我都明白你对她的心意,当年是有误会在的。你爹他并不是……”
江砚行继续修剪着丛生的枯枝,抵唇咳了几声,轻声道:“这时候说这些,有用么?当时要她死,如今要她活。反正我与她都一样,生死都是你们说了算。”
自三岁记事起,江砚行就被送到了京城去。
说是贵妃亲养,实则只是丢给几个宫人去照拂。既是皇帝随口一诺,谁也没待他多认真。
谨小慎微地活在京中,他只能从每年曲平来的书信中,窥得一丝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比如说母亲的照拂,父亲的期许。
在学塾中听几人背着他闲言碎语,说当年江氏舍不下长子江许淮,宁可将三岁孩童送到这千里之遥的“富贵地”来。
有人取笑他,说他就是没人要了。
年少的他将纸页攥得发皱,最后还是从容展开,重新读书。
身后的讥笑,他权当没听过。
后来江许淮战死了,他虽回到曲平,却只是临危受命一般接起那些担子。他勤谨地做着没有一步踏错的江公子,担着他应当担的责任。从三岁到十九岁,他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人和事,没有很想要的东西。
他只求过那一回,可却没人应。
“当年我不甚打翻了她的茶盏,才发觉其中掺了毒。若是她饮下了,会有人救么?”
江砚行把花剪随意地放进篮子中,语声淡得像是在闲谈。
齐如絮愣在原地,她没想到向来寡言少语的江砚行今日会说出这些。
年少时的不平埋在最深处,哪怕是如今的江大人,每每触及,也仍觉其是尚未结痂的创口。
江砚行却道:“也不重要了。当年父亲担心一个孤女辱没江氏的门楣,如今不会了,岂不是很好?何苦再说那些留与不留的话呢。”
这些年辗转难眠时他都在想,或许当下就是最好的结果。宜华公主总归不会再流离失所,也不该再和江家或者他有任何关系。
“我能留得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