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阿拜蒙蒂斯目光沉沉,停了半晌,却只是弯下腰去将他抱进了怀里。
“我们都会犯错的,没有谁能预料到这个结局,不要太自责了。你现在看起来不太好,去休息一会好吗?不要担心,我会在这里。”
阿拜蒙蒂斯好像又变回了最初的阿拜蒙蒂斯,变回了那个率先接纳他,拥护他,协助他,又永远温和包容的阿拜蒙蒂斯。
这个认知让希尔伽一愣,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又也许阿拜蒙蒂斯从来都没变,只是他自己的心境发生变化了。
“阿拜蒙蒂斯……”他的鼻头又开始发酸了。
——
公务分担出去后,希尔伽就多了一大把时间,前线的战况应该很不好,因此阿拜蒙蒂斯总是避讳着谈到这些消息。
雄虫们全都投入了焦灼的战事中,包括莱因哈特和约里亚特,于是没有任何一只王虫注意到虫母的心理问题正在日渐严重。
希尔伽一直将这些负面情绪压制的很好,他竭力告诉自己战局的转变是突发性的,死亡也是难以避免的,没有谁是不犯错的。
但另一方面他又时刻提醒着自己,他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应该付出代价,他应该去赎罪。
这两个想法互相拉扯勉强维系着平衡,最终的临界点却在一个夜晚毫无预召的崩溃了。
——
希尔伽一直没搞明白为什么他的召令没有生效,他明明撤销了对布鲁诺的惩罚,布鲁诺却还是出现在了收容小队里。
但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可怜的孩子永远的离开了他,即使这个孩子有时并不乖,还总干坏事。
希尔伽失眠了,他已经连续两周睡不着觉了。
听着身侧王虫的呼吸声渐趋平稳,他又睁开了双眼。
午夜的回廊静悄悄的,身着白裙的虫母像鬼魅一样飘了过去。由于战事吃紧,虫子们大多数都留驻据点,只有少数虫子留守虫巢。因此这么长时间以来,竟然没有虫子发现每夜虫母都在这散步。
——
无事可做,希尔伽就会发呆闲逛,最后回过神来,他就站在了尤里安的办公室门口。
想了半晌,他还是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还保持着尤里安走时那天的情形,应该是还没来的及收拾,地板上乱糟糟的。
到处都是画笔和废纸。
希尔伽想起来了,那天他刚好撞见布鲁诺欺负阿兰德。
地上那些纸张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心怀着对布鲁诺的歉疚,就不由自主的捡起了纸张翻看了起来。
一些毫无逻辑的字符,还有丑的夸张的字母,写的歪歪扭扭,应该是尤里安教布鲁诺写的吧。
他看着看着就笑了,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那只笨拙的小虫用两只镰夹笔的样子。
还有一些黄黄蓝蓝的线条混在一起,像太阳,又像海洋……
…不……
希尔伽笑着笑着就哭了,他突然就认清了那些纸上画的是什么,
那是他的名字和画像。
——
他跪在地上把那些纸全收了起来,还找到了那张由无数个纸屑拼起来的画纸。
那就是那天布鲁诺一直在捣鼓的东西,也不听他讲话,最后还冲向了阿兰德。
那又是什么呢?
希尔伽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幅画的内容,尤里安是最大只的,中间那个戴花环的闪蝶是自己,左手牵着只小闪蝶,右手牵着只小黑团,后面还有一群长触角的虫子。
这只小虫子画出了所有见过的虫子,就算它的妈妈拒绝哺喂它,就算那些虫子大多数都恐吓过它,它还是都画出来了,却唯独把自己涂黑了。
布鲁诺是个好孩子。
希尔伽不由自主的这样想,然后才猛然回想起尤里安的话。
尤里安早就在告诉他布鲁诺是个好孩子了,它也许真的不聪明,但也绝对不是个坏心眼。
它只是空长了副庞大又狰狞的躯体,却偏偏有颗笨拙又小心翼翼的心。
布鲁诺比谁都要知道它不讨任何虫子喜欢。
但这些希尔伽全没有看见,他的目光从来都只是匆匆一瞥,便再不停留。
他真是一个失败的母亲,他亲手将孩子送向了死亡。
——
午夜的歌鸟子巢像空荡荡的牢笼,虫母的恸哭声让所有沉睡的物种都惊醒了。
他们找到虫母的时候,发现虫母坐在一堆乱糟糟的废纸上捂脸哭的泣不成声,那件长及脚踝的白裙上绕着凌乱的杂草和一些枯叶,长发也乱糟糟的散在身后。
这幅场景震惊了在场的每一只虫子,他们从没见过虫母如此狼狈的模样。
雄虫们试着去安抚虫母,却发现他完全听不进去,像是被什么给魇住了,只是一个劲的流泪和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