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眨了下眼,“四哥没上衙?”今天二十六,不是休沐日呀,话落她又了悟,“四哥请假了。”因为这个“要事”?
商清微微一笑,看了眼树梢的雪,“你四哥不错。”
萧琰也明白了,“四哥是要问我?”
“去吧。”
商清自向林中而去,天青色毛氅渐入苍绿,似与这林融为一体。
萧琰却忽生感觉,这林是被母亲融了。她晃了下头失笑,一直看着母亲背影消失,才疾向苑门。
不到午时她就回来了,廊上遇到绮娘她咦一声,“小郎回来这么早?”
“是啊,说清楚了就回来啦。”
萧琰没有兄嫂想得那么多,像母亲说的,只是多一个母亲,用心对待就是。
就如同话本中写的,有情有义认义子认义母,孝顺亲生父母,也孝顺义父义母,没见认了义母就把亲母抛了呀。
萧琰觉得,她和公主就是合了眼缘。
萧琰觉得自己喜欢安平公主,如同火一般,明明灼灼,虽然灼人,却无阴私鬼域,言行直接,恩怨分明。这样的性子,很合萧琰的心意。她觉得,多一个这样的母亲,也不错。
“阿琰,在世人的眼里,你就是母亲的儿子,跟‘清宁院’没关系了。”四哥当时提醒她。
萧琰说,那是别人的看法。母亲第一次让她抄《太上清静经》时就说:执心清静,行自己的路,尘嚣皆浮云。他人的话,对的她从,不对的她为什么要从呢。
母亲说,对错在你心中。
四哥还担心以后明白了会后悔,将利害细细剖了掰了讲给她。萧琰心中感动,四哥真的对她极好。绮娘都说了,她记嫡对四哥是有好处的。她也想对四哥好,这也是她的“顺心意”。
她对四哥说:算学上讲,两点直线是最近的距离。既然直道最近,为什么要去弯弯绕绕呢。顺心意,就是她的直道。
“想得太多,要不得。”她踩到坐榻上拍了拍四哥的头,一脸谆谆。
想起四哥一言难尽的表情,萧琰就嘻嘻笑。
难怪母亲总拍她的头。
这感觉果然极好。
……
萧琮这两日心情极好,温润融融的笑意让承和院的侍卫仆婢们觉得雪天都是朗朗的。
腊月二十九萧琰又被兄长叫过来,要说明日祭祀和家宴的礼节。
听萧琰入内亲热叫“阿兄”,萧琮笑容更明朗了,一向清俊雅致的眉眼都如着了彩墨的山水,变得俊丽起来。
阿琰,以后就是他嫡亲的弟弟了。
父亲说,要视萧琰为最亲的手足。他本就视阿琰为亲弟,只这下多了名分,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对阿琰好,不必担忧其他庶弟妹生出不平之心,族中伯叔也只会说他对记嫡的弟弟有情义而不是偏心。
萧琮见她穿了身淡青色宽袖服,就笑道:“明天大家宴上可不能穿这么素了,要穿你阿嫂给你做的那件枣红金满地大袖服,晚上府里家宴再换那件云白二色金的大袖服。”
萧琰就在下,她祭祀上宗谱后就是有名分的萧氏子弟,自是要参加萧氏的家宴。
“明日祭祀,要穿玄纁祭服,你阿嫂已给你备好了。明日寅时你就要过来,先用过早点,再换祭服,和阿兄阿嫂一起走。祭祀是卯时二刻开始,巳初结束,各人回家归院换礼服,巳正时分开家宴。——一会儿你再去内绣房试试祭服合不合身,不合身立即让她们改,带饰那些也都检查好,你是嫡子了,和以前一些带饰就不同。”
萧琰嗯嗯应下。
萧琮又说萧氏祭祀的细节处。
之前他给萧琰上礼课,就已经先讲了世家祭祀和家宴礼,心中即是为今年除夕做准备。但那时讲的是通礼,各世家大族又有自己的一些独特,譬如萧氏的祭服,在遵循礼制内还有一些细节彰显子弟的贡献。又说祭祀时的坐席位置,哪个位置是谁,这都要记熟,入庙的顺序,主持祭祀的长辈等等,这都是要记的。
林林总总直说了一个时辰,萧琮细想没有什么要交待的了,便让萧琰去内庭试祭服。
这会儿沈清猗还在盛华院,协助安平公主措置祭祀和家宴诸事。青葙菘蓝二侍一早就得了吩咐,给萧琰试祭服。这几个侍女的确心灵手巧,做得很合身,萧琰真心赞美,心道这真是“人皆有所长”,换她连足袜都做不贴合。
……
回了清宁院,她对母亲说起学的礼节,试的祭服,眼眸都是灿灿的,对明日很是憧憬。人生十二年她头一回真正意义走出景苑,参加一个家族最隆重的活动,心里不是不激动的。
兰陵萧氏究竟是什么样呢?她看到的只是四哥,承和院,但这已让她生出好感。虽然对父亲梁国公还有芥蒂,但小时候母亲就给她讲过盲人摸象的道理,她不能因对父亲梁国公的人品有疑虑就去推测萧氏,那不跟盲人摸象一样了吗?
商清听她说着,抬手拍了拍她的头,淡静如常。
萧琰激动不定的心情便渐渐沉静下来,在书房内宁静的沉水香氛中默了一遍《太上玉清经》,心中更加宁静。
夜里沐浴后,她趿了皮屐到母亲寝房中说:“阿母,孩儿今晚跟您睡吧。明日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您已经就寝了。”萧琰扑上去蹭着母亲,记忆中从未和母亲一起同榻入寝过,三岁前有没有她不知道,但三岁记事起,她就是一人睡小榻了。
商清看她一眼,“你睡前不打坐了?凌晨不早起练功了?”
萧琰顿时蔫了,总不能扰了母亲安寝吧?黑漆的眼珠转了转,迅速在母亲脸颊上亲了下,哈哈笑着跑开,“阿母,晚安。”
商清淡墨色的眸子凝了凝,看着那欢快的身影蹦跳出房门,她微微笑了笑。
真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