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室内,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倒在地上,身体已经失去温度。
从他身下蔓延开的鲜血逐渐凝固,令空气中弥漫着腥味,然而始作俑者却只是随意地甩甩匕首上的血迹,眼中带着快意和愉悦。
厄斯莫德瞥了眼角落,那里还缩着两个伤痕累累的奴仆,他们宛如无助的小兽般颤抖,眼中满是惊恐。
“这两个不是委托目标,而且已经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了……杀起来没劲,”厄斯莫德收起匕首,朝旁边招呼一声,“走了。”
穿着斗篷遮挡面容的艾克丝一言不发,跟随他离开贵族的府邸。
厄斯莫德是恶魔族中的梦魔种,能够以欲念为引自由来往于人魔两界,也能凭借种族天赋轻松穿梭空间。
他出现在在户外的房顶上,查看手中的名单:“下一个目标是——”
“唉。”艾克丝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
厄斯莫德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她:“怎么了?”
艾克丝摘掉兜帽,露出兴致缺缺的脸:“无聊——我还期待你能有什么本事,结果你比安戈洛斯还无聊。”
“什么?!我怎么可能比不上那头蠢龙?”厄斯莫德不敢置信,随即气急败坏地跳脚,“我就是在带你做有意思的事啊!……我知道了,下次让你动手就好了吧?”
艾克丝的五官更加皱巴在一起,不敢苟同道:“你是说接委托杀人是件有意思的事吗?”
厄斯莫德直面她的质疑,努力反驳:“我一直都这么觉得啊!”
亲手断绝猎物生机的刹那,某种难以言喻的爽快和满足会从指尖蔓延至全身,猎物瞳孔的收缩幅度、肌肉的紧绷状态、甚至于思想情感,全都掌握在他手中,果然比起其他恶魔玩弄人心的爱好,还是这种鲜明直接的刺激更合他胃口。
听完他的描述,艾克丝轻嗤:“你这么喜欢杀人,怎么不去找伊泽尔,怎么没去找兰斯洛?你挑选的猎物全都比你弱,再怎么挣扎也翻不出花来,最后都是一个结局。”
她强势地凑到他面前,深邃幽暗的眼中隐约燃起病态的亢奋:“这样毫无悬念的绝望有什么意思,在绝望之中不懈挣扎的希望才是精彩!”
人生奉行的观念受到了冲击,厄斯莫德略显呆滞,他近在咫尺地与那双幽深的眼眸对视,被震撼得心脏跳如擂鼓,呼吸也变得急促。
艾克丝快速收敛情绪,退后一步:“不过我倒无所谓结局是悲惨还是美满,不只有绝望才值得欣赏,由人性分化出的其他走向也很有趣。”
“所以……”厄斯莫德咽了下口水,眼睛微亮,“到底是什么意思,应该怎么做?”
艾克丝直白地表达嫌弃:“唉,你真笨呐。”
厄斯莫德又一次睁大眼睛,但没多少底气地问:“……我吗?我很笨?”
从来没人这么说他,第一是不敢,第二他应该确实跟这个字搭不上边吧?
“我还以为你已经开窍了呢,”艾克丝勉为其难地详细说明,“你不是窥视我的生活,看得津津有味吗?”
她站在高高的房顶,向下俯瞰人来人往的街道:“这无数个不可捉摸的人生,非常适合观测,因为就算是我也不知道它究竟会走向何处,充满了未知的惊喜。”
厄斯莫德跟着一起看过去,还有点不服气地嘀咕:“这些人鸡毛蒜皮的生活有什么好看的……”
艾克丝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摇头:“普通人的命运当然很平淡,所以要挑选合适的对象啊,你怎么这么不开窍,笨死了。”
又被骂了一句,厄斯莫德臭着脸,却无可反驳地陷入沉默。
不过相比于窥视,艾克丝更喜欢以身入局,就像现在这样,但这对笨蛋恶魔来说太高级太复杂了,他还是适合当旁观者。
艾克丝抱起胳膊指导:“你的天赋正好可以感应到拥有强烈欲念的存在,这样的人很可能拥有更复杂的经历,说不定就是个好对象。”
“……那我就试试,要是我觉得没意思,我就杀了你。”厄斯莫德发动自己的天赋能力,因为不太常用而有些生疏。
艾克丝不愿意平白无故担责:“我可没那么自大,敢保证自己的兴趣符合所有人的口味。”
厄斯莫德不讲理道:“谁让你说我无聊了,我倒要看看你哪来的底气。”
仿佛有一根只有他才能看见的丝线延伸至远方,他再次打开空间通道:“走吧,找到一个。”
对他这份能力,艾克丝有点好奇:“你感应到了什么?”
厄斯莫德:“非常强烈的愤怒和怨恨。”
……
郊外一座荒废的殿堂里,阳光透过斑驳的彩窗在地上投下影子,大厅中央的石雕神像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身上长满青苔,缠绕着一圈圈藤蔓,石刻的面容也看不清神态,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信徒。
在神像脚下,跪伏着一个红发女人,她紧咬牙关致使面容扭曲,崩溃的泪水抑制不住地落在地板上,渗入缝隙中。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你为何对我的苦难视而不见?”女人紧紧揪住地板缝里长出的野草,额头早就磕得血肉模糊,“我受够了……没人相信我……”
都是父亲带回来的私生女杀害了她,霸占了她公爵之女的名头,抢走了她的未婚夫,替代了她的人生!
可谁又能相信,已死的公爵长女借尸还魂,以平民之身复活了呢?
她当然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但只要一想到杀害自己的仇人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她就头痛欲裂,想要发疯毁掉一切,凭什么……那个恶毒的女人凭什么能装得洁白无瑕,成为人人赞颂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