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早话音倒与平日一样,陆遐有心引他再说几句话,“你今日收药材,静云可有为难?”
沈应稍顿脚步,待她走到身侧才道,“为难倒也谈不上,只是变着法子打探我作何营生。”
后半句话音极轻,显然不欲人听了去,也对,现在不是谈论的好时机。
陆遐与他一路闲谈,他反应平常,与见惯的模样并无不同,心里因妙云师太问起的懊恼渐消,脚步轻快了几分。
待回了客房也不歇息,桌案上,她伏案展开宣纸,沈应看她着手研墨,拧眉道,“你应承了师太不抄经文。”
她一回来便研墨,半点没将师太嘱咐的话放在心上,师太真是一猜一个准。
她宛然一笑,“谁说我要抄经文了,我可没骗她老人家。”
“真是练练手。”
提袖笔下不停,须臾三条鱼儿跃然纸上,有清流荡漾姿态,悠悠然浮沉荇藻间,墨韵可谓浓淡自然。
沈应起初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待看清纸上所画走到案前,“…你果真善画。”
鱼尾飘逸灵动,带着几分刚劲…这可不是寻常画师轻易画得来的。
“不然古大人许我关书作什么?”女子提袖盈盈立在桌案前,眼含笑意反问,周身漾着清逸雅致的气度。
“这算是回答古大人为你遮掩缘由?”
沈应再问,她垂眸作画,眉眼间隐隐有几许凌厉,沈应静默看她一气呵成,纸上勾勒几笔,笔下人像栩栩如生。
是在暗道里身死的屹越人。
他眸光骤闪,不错眼地看着,笔下不停定是心有成竹,只一面…她竟能捉到那人神韵,想起她当时自绝退路,翻看一次便能默诵,口中冷锐,“这也是因你强记的本事?”
“你猜?”陆遐搁下手中之笔,男子眉目含霜,眸子深不见底,一连两问她始终避而不答。
“我不懂。”沈应立在身前,薄唇紧抿,颌边线条凌厉,可谓冷绝,“陆遐。”
两字在他唇间似寒似冰,陆遐心头冷彻,强撑着微微一笑,坦然相视,“我也不懂。”
不懂他为何一再起疑,不懂因何不能如元英他们相信于她,只一幅画,他先想到的还是古大人…和她的身份。
“…我画他…别无他意,你我匆匆一面,时日渐久也要淡忘了。”
沈应不言,陆遐又觉索然无味,口中解释道,“我问过师太,静云是两年前来的静月庵,说是附近村子的苦命人。”
“家里出了些事,她软弱无依无处可去这才出家,还是师太亲自为她剃度。”
屋里静寂无声,只余她浅浅的话音,“她出家前原是成过亲的,夫家姓严。”
“那静延呢?”
男子沉稳的音色近在跟前,他肯搭话,陆遐隐隐松了一口气,他肯答话应该不会追问古大人遮掩的缘由了。
这样也好。
忽略心头渐起的细碎痛意,她低笑出声,“说起来静延师父倒比静云还要正常,籍贯正常,处事也公私分明,庵里主持大局这几年来全靠她。”
“这些可是师太说的。”若不信,自然可以找师太求证。
他听了不置可否,“听起来,庵主口中的静云与你我所见,大有不同。”
静云入门不久就要摸到他身上来,这可与软弱差得远了。
“还是那句话,你觉得庵主知情吗?”静月庵里的古怪,还有静云等人的境况,身为一庵之主,妙云当真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
一庵之地藏污纳垢,身为庵主难道没有责任?
“她是我从前故旧,我本无意多言。”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星移物转,也能改换一人心志。”陆遐话里惆怅不已,“师太道静云苦命不假,可静云到底不是日夜在跟前。”
“静云之事若真,师太固然有责任,起因仍是静云自己持心不正在先,不能苛责师太太过。”
她倒是心软,沈应嗓子眼里似乎轻哼了声,却未再反对,陆遐撇开这个话题不谈,指着纸上人像,“你我不如好好想想,你觉得是夜里出现的那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