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脚步一顿,身后的佣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星星点点错愕和惊讶。
在她们面前,蒋未明一向是彬彬有礼、态度温和的,从来没见过他怒形于色、盛气凌人的模样。
短瞬间的沉默让时间忽然变得绵长,一时间没有人动作。
“都出去!”他狰狞的重复一遍,声音用力到有些破裂,“我的话你们也不听了吗?”
佣人们求助的目光投向管家,管家轻轻点头,大家齐齐退出了客厅,世界安静了下来,偌大的客厅只剩他们两人。
他反手握着他的肩膀,在两人的动作之间找到了平衡,“祁凭,你还真是有恃无恐啊。”
离开后从未造访,却还是能凭心意的随意进出这里,恐怕门口他的信息认证还没有删。
他咯咯笑了几声,瞳孔微微缩紧,又重复了一遍他刚才说过的话,语气尽显轻蔑和讥讽。“警告,你的警告算什么?”
祁凭牙根紧了紧:“蒋未明,你踩到底线了。”
他一字一字,“还记得我上次说过什么吗?如果你不想相安无事,那我也可以奉陪到底。”
蒋未明真心实意的困惑:“你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和我说这种话?”
“祁凭,你忘了吗?你是小偷!偷了我那么多东西,为什么你还能淡然自若?”
他神色激动,“连你的名字都本该属于我!你前半生拥有的一切原原本本都该属于我!”
……
自祁凭离开后,蒋家马不停蹄的把原本属于祁凭所有课程嫁接给了蒋未明。
语言、礼仪,商业等等,蒋未明一窍不通,他只能懵懵懂懂去摸索,拼尽全力的去做好一个蒋家继承人该做的。
可到底是从来没接触过的事物,接受起来还是晦涩难懂,拼命追赶,也不如一条和别人平等的起跑线。
有时候他忍不住会埋怨,如果不是祁凭,他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但这情绪只是偶然出现。
蒋家给他转学到了一所精英教育的中学,学校的学生和蒋家的交际圈重叠的不多,没有风言碎语,可他在里面还是显得格不相入,他不适应那些谈吐和他有天壤之别的人。
偶尔蒋未明会想起从前,他和朋友打篮球,聊着些对现在来说粗俗的话题,也挺好的,他想。
一天晚上,他睁开清醒的眼睛,准备下楼倒杯水喝。
佣人房刚巧在楼梯口旁边,门缝里透着光亮,即使没有专注听,里面还是传来了模模糊糊的声音。
“哎,你说,明明是蒋少爷是正牌货,怎么哪哪都比不过之前那位呢。”
女声压的极低:“嘘,谨言慎行。”
“这有什么的,这么晚了,估计都睡了,我也就跟你发发牢骚。”女人道:“我今天还听到老师对管家诉苦,说教不动他,木讷还爱走神,我瞧着我弟来听都能比他聪明点。”
“……”里面的另一个人道:“少说点吧。”
“哎哟,你别放在心上,我也只是背后说几句而已,算了算了,睡觉。”
门缝里的灯光暗下去。
一门之外的蒋未明神色晦暗,死死咬着下唇,鲜红的唇肉被咬的血色尽失。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佣人还能看不起他?
第一个月的成绩报告出来后,蒋父和蒋夫人看了一眼,随即上楼进了书房。
鬼使神差的,蒋未明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将耳朵贴在了门口。
“当初你就不应该叫祁凭回去。”女人责怪道,“如果把他留下来,等蒋未明进入集团,就是摊烂泥都能扶上去。”
“现在他哪哪都比不过别人,连乔家那个吊儿郎当的小孩都比不上。”她恨铁不成钢道。
男人声音低沉,因为她的牛角尖有些无奈,“走都走了,能有什么办法。”
女人怨怼道:“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
蒋未明站在门外,眼神阴鸷,额上青筋直跳,齿间只有两个字在来回打转。
祁凭。
又是他。
他们嘴里的祁凭才思敏捷,优秀到无人能比,几乎全能。
可如果从出生起,他就和他享受着一样的资源,站在同样的起跑线呢?
凭什么,他原本的人生要被祁凭打断?
怨恨像藤蔓,在心里扎根,穿破胸膛,缠绕着他的全身,又化作无尽养料反哺着。
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和落差感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恍惚间他忘了今夕是何年何月,也忘了自己是如何逃回房间。
他站在屋子里,忽然惊觉这里也有祁凭生活过的痕迹。
凭什么!
他拿起椅子疯狂砸着墙面,所能视目的一切物品都变成了他发泄怒火的牵连品。
被贬低的不甘像一座山。
它牢牢的压在他身上,只要他赢不了祁凭,就永远矮他一头。
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他渴望的目光都停驻在他身上?
凭什么。
蒋未明的眼神像是一个虎视眈眈的猎手,肆无忌惮的目光像是要在他身上撕咬下一块血肉——哪怕以他最看不起的方式。
祁凭干脆道:“我欠了你,是,我一直都知道,所以你要我怎么还,我都没有异议,如果你想要这个名字,明天我就能去派出所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