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韵灵家是一套小一居室,墙面斑驳,家居简陋。唯一称得上亮眼的地方,是客厅茶几上那捧艳丽娇柔的红玫瑰,可能是客厅小的缘由,何曦言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他没在客厅多做停留,径直走到卫生间门口,就见他爸一米八的大高个,仰面躺在厕所瓷砖上,半点不嫌脏,认真又谨慎地查看水管的构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欣赏什么后现代主义风格的装修。
何曦言眼皮抽了抽,正要开口叫他,梅韵灵穿着一双细细的高跟鞋,轻盈地走在他前面,柔柔地叫了声“老何”。她稍稍弓下腰,伸手将一把大号的扳手递给何富生,墨黑的长发顺势拂下,带起一阵清新的果香。她手臂白皙手指纤细,修剪合适的指甲上涂着亮红色的指甲油,显得精致又贵气。
何富生从她手上接过扳手,两人的指尖在空中短暂相触,都触电般收了回来。
何富生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一边修理水管一边和梅韵灵闲聊:“你这屋的管道电路老化挺严重的,得叫房东请专业人士过来全面检修。你别总是闷着不吭声,这是他房东该做的,你不好意思说我帮你说,没事。”
“算了,房东大姐每天挺忙的。”
“你这人,她能忙啥!她每天忙的不就是这些个事?你总为别人着想,自己吃亏了还不晓得,真是急死人。”
梅韵灵轻轻笑了笑,将裙摆掖好跪坐下来,上身凑过去看快修好的水管,揶揄道:“你还不是一样,心里总想着别人,自己忙前忙后,还要觉得是别人吃了亏,你不更傻啊。”
何富生感到耳侧痒痒的,偏头去看,几缕头发从他脸上扫过,带着洗发水的淡香,使他不自觉地上前吸了口气。
由于角度的关系,何富生没看到何曦言,倒是何曦言将他爸一脸痴傻的样子尽收眼底。
梅韵灵像是没察觉到何富生的失态,娇嗔道:“你怎么这么会弄,这根管子老是出问题,我自己弄了几次都没弄好,还是你经验丰富。”
何曦言实在听不下去了,再这样发展只怕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他清了清嗓子,在梅韵灵身后语气淡淡地叫了声爸。
这一声轻唤非同小可。他爸乍一听到,头皮都炸了,一个鲤鱼打挺就要站起来。却听嘭的一声,额头结结实实撞到洗手台底座,他爸顿时痛呼出声眼冒金星,缩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旁边两个人愣了半晌,还是何曦言最先反应过来。毕竟躺着的是他亲爸,毕竟在前几次的穿越游戏里,这个爸爸的的确确让他感受到了父爱。
他从梅韵灵身后一个跨步窜了过去,手轻轻在他爸头上呼噜了几遍,像他以前哄付朝行那样,边摸边哄:“我看看我看看,没事没事。”
好言好语说了两遍,复又想起来他爹刚刚是怎么和别人眉来眼去的,心里着实膈应,语气由安抚渐渐转为冷淡,“就太阳穴旁边鼓了个大包,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场闹剧最后由何富生黑着脸带着何曦言回家收场。
梅韵灵本想给他滚滚鸡蛋,被何富生依依不舍地拒绝了。
一进家门,何富生立马冷了脸,但碍于额角阵阵的疼痛,只得先压下烦躁,去厨房煮鸡蛋去了。
何曦言对着他爸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转身洗澡去了。
他洗澡一向很快,习惯了。曾经,在那个家里面,他洗慢了或者上厕所呆久了,是会被何富生砸门的,所以他后来上厕所洗澡都特别快。今天又加上心里想着事,不到十分钟就洗完了。他换了一身干爽保暖的秋衣出来,看到他爸用纱布包着鸡蛋正准备拿去敷额头,不慌不忙地出了个声制止了他。
“你跟我妈结婚这么多年,怎么一点医学常识都没有。你现在需要的是冰敷,不是滚烫的鸡蛋。”
何富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去冰箱拿了块冰袋出来。
父子俩各自占据了沙发的一边,相座无言。
直到疼痛缓解,何富生才不耐烦地开口:“还不去做作业?”
何曦言不甘示弱地回:“你要和我妈离婚吗?”
何富生又挂了脸,没说话。
至此,何曦言终于在这次穿越中感受到了一丝真实,因为他爸真的就是这幅死德行。一旦遇到他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就装聋作哑,企图使用冷暴力来逃避一切罪责。
但何曦言不会就此放过他,“挺好的,梅阿姨比我妈温柔,蒋沁安哥哥还可以教我做题,我都等不及和他们一起生活了。”
何富生没想到何曦言会这样说,转过头瞪了他好一会儿才说:“你说真的?”
一个六岁多的孩子,能说出什么话都很正常,所以自古有童言无忌这一说;但换个角度,父母含辛茹苦将他养这么大,竟然可以说出这种话,正常家长都会觉得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