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柔动了动眼皮,感觉灰雾散开了一些。
“喂,怎么不说话?”周阆屿语气焦急了些。
过了两秒,林北柔开口了:“我在家,你来找我吧。”
周阆屿很快赶到了。
之前林北柔掉入空间裂缝后,周阆屿就心急如焚动用了法器,带了向光山的人赶到现场,只来得及看到三具尸体,林北柔和魏瑕早就走了。
他用法器感知到林北柔无生命危险,也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向光山的人还原了现场,发现了魏瑕也在,那三个人是魏瑕杀死的。
周阆屿仔细推导了一番。
孙家为了让林北柔和灵核接触,设了一个陷阱,但没有想到,林北柔和灵核接触时被打断,掉入了空间缝隙。
同一时间,三个域外面具人和魏瑕发生了未知冲突,同样打开了空间缝隙,林北柔被传送到了这里。
会有这么巧吗?
只可能是魏瑕把林北柔拽过来的。
魏瑕杀死了这三个人,带走了林北柔。
尽管林北柔和魏瑕在一起很安全,周阆屿还是想尽快把林北柔带回来。
上司耿江渡沉吟:“不要上报组织,先替孙家瞒下,孙和铃会欠我一个天大人情。”
向光山的人没有上报组织,清理了该清理的线索,悄悄走了。
等组织的外勤调查组赶到现场,只能看见三具身份不明的境外人士尸体。
周阆屿回去途中,也听到了那个向全世界发出宣告和邀请的声音。
回城和上司耿江渡见了一面,处理了孙家搞出的烂摊子,他上司告诉他,从今天起,他务必守在林北柔身边,寸步不离。
林北柔和孙家手里那枚灵核发生了接触,她的元神已经接收了灵核里的馈赠。
纵然她出现失忆,也一定有一天会想起来。
现在,林北柔背后不但有孙家入股,向光山也会站在她身后。
前路未知,他能做到的,也只有尽全力保护好自己的血亲。
更何况,现在不管是孙家,还是耿江渡,还是组织,都更加关注另外一件大事。
“绝对禁区被打破了,一个月后,会有全世界的修行者进入探索,这是一场生死攸关的竞赛,如果我们不能赢,我们就会面临毁灭,”耿江渡轻描淡写说,“你作为五号,一定会出现在组织的进入名单上,你做好准备。”
周阆屿收敛了思绪,按了门铃,门开了。
林北柔站在门口,表情平静:“进来吧。”
亲眼看到林北柔没事,周阆屿长长松了口气。
以为魏瑕也会在,做好了和魏瑕发生正面冲突的准备,没想到到了发现只有林北柔一个人。
林北柔让周阆屿坐了沙发上,帮他倒了水。
周阆屿蹙眉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你没事吧,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北柔摇头:“没有,我就是忘了很多事,那个魏瑕……我又不记得他了。”
周阆屿听到她忘了魏瑕,一点不在意,他担心的是林北柔反复失忆,会不会对大脑不太好:“之后我带你去做个身体检查,以防万一。”
林北柔不说话,她有点心不在焉的。
周阆屿:“魏瑕呢?他之前不是跟你在一起?”
林北柔摇头:“把我送回家就走了,他说以后不会再和我联系了。”
周阆屿挑眉,他不相信,不过他现在不想深入讨论魏瑕,既然魏瑕这么说了,以后他再反悔来找林北柔,他让魏瑕走人就是了。
周阆屿长这么大,终于体验到看一切自家水灵灵白菜周围生物如看害虫的感觉。
高中时,他也是私下动用了些关系,让自己调去当了林北柔同桌,防止其他男的骚扰林北柔。
结果没想到林北柔已读乱回就跟他表白了,让周阆屿脑海空白,幸好林北柔也不是认真的。
周阆屿最后悔的就是那段时间,他因为组织上的事去了外地半个月,回来时林北柔被班上的一部分人造谣和孤立。
虽然周阆屿事后整得那些人高考都废了,也不能弥补他一想起这件事就内疚后悔恼火。
林北柔把杯子递给他:“哥哥,喝水。”
“嗯……”周阆屿下意识地接了过去,刚喝了半口忽然反应过来,“咳咳咳——”
他呛咳着放下水杯,震惊万分地望着林北柔,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林北柔拿出那张出生证明递给他。
周阆屿接过,安静了半天,才讷讷开口:“你知道了。”
林北柔:“其实,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好。”
周阆屿慢慢感觉到欣喜,还有强烈的不安,他忐忑望着林北柔:“你没有怪我吗,我是说,你可以怪我,在我面前不要憋着,任何负面情绪都可以发泄出来。”
林北柔:“所以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你高中就知道了吧?”
周阆屿垂下眼:“对不起,当时周家控制我控制得很严,我跟你说的话,会暴露你,我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不过现在都好了,他们已经管不住我了。”
林北柔:“老妈说,她当时怀的双胞胎,但是男孩子在保温箱里就走了,没有出生证明,这是怎么回事?”
周阆屿抬起眼皮:“我当时没有真的死,是周家抱走了我,用另外一个死婴替换了,后来他们替我弄了新的出生证明,但不是这张,你……你是不是还看到那张照片了?”
林北柔拿出那张不存在的照片,她和陈星云的,放在了茶几上。
周阆屿看着那张照片,拿了起来,久久沉默。
林北柔:“这个世界上,还有平行世界吗?”
周阆屿:“理论上来说,是有的,本质上线性时间不存在,因果律会延伸出很多可能,每种可能都会延伸出一种现实。”
林北柔:“那它们为什么会掉进我们在的现实。”
周阆屿:“可能是时空不稳定。”
林北柔:“哪些原因会让时空不稳定?”
周阆屿回想了下他学过的理论知识:“……原因很多,几句话解释不清楚。”
林北柔慢慢说:“我们所在的现实,真的是原来的现实吗,会不会我们这个世界是被修改过很多次的现实?”
周阆屿微微睁大眼睛。
这也是他心里隐约的猜想。
他不想说出来让林北柔担心,没想到林北柔先说出来了。
林北柔继续说:“为什么现实会被修改?被谁修改的?东西是什么?”
空气安静了几秒。
周阆屿找回了重点:“这些,我们暂时都不知道,有件事更重要,你也听到那个声音了对不对,灵脉禁区被打开了。”
林北柔:“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周阆屿:“一个月后,我会进禁区,到时候你就在家,哪都别去,我会让向光山的人过来保护你们。”
林北柔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错愕看向周阆屿:“你要去?”
不等周阆屿回答,林北柔就皱起眉头:“我反对!”
周阆屿也没想到她态度忽然强势:“这是组织的命令,我必须去。”
林北柔:“那我也要去。”
周阆屿:“胡闹,不行。”
林北柔:“刚才,许教授和他女儿去世了。”
周阆屿愣住,半秒才反应过来:“什么?!”
林北柔轻声快速解释了一遍,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周阆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慢慢说:“世事无常,就是这样,我今天留下来陪你。”
林北柔根本不听他的:“所以你不准去,你要去我也要去。”
周阆屿头疼,他理解林北柔的心情,但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次去了是否能回来。
周阆屿紧蹙眉头,板起脸:“不行,这不是开玩笑的,这种话不许再说了,你就留下来陪阿姨。”
林北柔:“哦,叫你一声哥哥,你就开始摆哥哥的架子了。”
周阆屿:“……”
周阆屿拿林北柔没有办法,只好转移话题:“那个,先不要告诉阿姨。”
林北柔:“告诉我妈什么,你没死吗,你是怕自己去了回不来,我妈又要受第二轮打击?”
周阆屿:“……”
他深吸口气,头更痛了。
林北柔纳闷:“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们是双胞胎,但长得一点都不像咧?万一其实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呢,是不是要去做个亲子鉴定确认一下啊?”
周阆屿没有说话,移开眼神。
林北柔看了他几秒,顿悟:“你是不是早就偷偷做了?”
周阆屿脸上有点红,强自淡定地说:“那也不叫偷偷……我反正征询了你同意,只是没让你知道具体细节。”
林北柔眯眼看着周阆屿,觉得自己对他的校草印象碎得差不多了,原来周阆屿一点也不清冷,也不高冷,反而还有点爱操心。
林北柔不吭声了。
周阆屿被她看得发毛,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总之,这几天如果阿姨那边要去殡仪馆之类的,我们也得陪着才行,之后你就待在家别乱跑了,最近不太平,不是开玩笑。”
林北柔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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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阆屿和林北柔一起去了许教授和他女儿的葬礼,主要是跟在林子倩和大姨后面,当一个低调的背景板,同时看顾着两个不知情的中年妇女,在林北柔看来,林子倩有点傻白甜,大姨又有一点楞,必须得照顾着,不然她老妈和逝者这一层关系,万一被有心人士弄出点尴尬情况呢。
周阆屿摇摇头:“不会,再说还有我,你放心。”
林北柔发现,果然,以她普通小市民的心态,确实是多虑了。
到场的人太多了,除了许教授的亲姐姐单独接待了他们,寒暄了一会儿,把他们带去休息,其他人根本没空注意到他们。
花圈和祭幛上白底黑字很醒目,“沉痛悼念许谷昙先生,XXX敬挽”“沉痛悼念陶行笃女士,XX泣挽”。
各种悼念,各种拜挽。
冰水一样让林北柔大脑保持了清醒,这就是现实。
他们真的不在了,之前才在饭局上见过,灯光下鲜活地说话,呼吸,笑着,今天再见,就已经无声无息地躺在了棺椁中。
林北柔看了不远处林子倩和她大姨一眼,忽然感觉到遥远的恐惧。
“别怕。”周阆屿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北柔看向周阆屿,周阆屿看她的眼神和老妈他们一样,是看家人的眼神,林北柔刚刚剧烈动荡的内心慢慢平复。
轮到告别仪式,只有亲人才能瞻仰遗容,之后棺椁就要盖上特制的绸布。
许教授的前妻早在十多年前就另有家庭,还另外生了子女,她是为了大女儿赶回来的,哭到不能自已,连遗容也不敢看一眼,最后腿软得走不了,是被现任丈夫,一个高大的外国人搀扶着蹒跚走开的,两个混血孩子很懂事地跟在旁边。
林子倩红着眼,扶着大姨,最后对许教授道了一声别,和其他人一样,献上了一支白菊,同样也放了一支在许教授女儿棺椁前。
林北柔和周阆屿跟在后面,也一一照做。
林子倩经常去教堂,告别完之后就默默去了一旁,为逝者祈祷,还拉着大姨一起祈祷。
林北柔密切关注着林子倩,能看出老妈是很伤心,但也没伤心到真失去什么生死挚爱一样,林北柔稍微放心了一点。
周阆屿站在林北柔旁边,他一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注意着到场众人里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士。
他也会盯着那些和林北柔互动的人,防止任何不安全因素。
这会儿他看到林北柔有点不太习惯地学着她老妈的样子,双手交握,姿势像少女的祈祷一样,皱着眉闭上眼,嘴唇动了动。
周阆屿没有打扰林北柔,林北柔叫了他一声哥哥之后,有什么就不一样了,他感觉更加松弛,更加自在。
如果这不是殡仪馆,他需要收敛神态和心态,他实际上心情会相当好。
周阆屿不经意地转动目光,扫过人群,然后和一双眼睛对上了视线。
那双眼睛疏离,冷漠,带着不带感情的观察,正正落在林北柔身上。
周阆屿顿了半秒,深深皱起眉,跨前半步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莫衡的视线就移到了他脸上。
周阆屿目前为止,最不喜欢的人是魏瑕。
但最让他感到不舒服的,就是这个莫衡。
莫衡也在组织上做事,周阆屿听说过他的一些事迹。
比如,他本来也是灵脉共鸣者候选人,曾经的天赋比周阆屿还高,是四号的备选。
在一次行动中,他被严重污染了 。
这种污染对于修行者来说是致残的。
不是肢体残疾,而是直接斩灭了他们最渴望最珍重的天赋。
很多人背地里议论,说这是一场派系之争,是针对莫衡的阴谋。
怀疑对象,自然是其他灵脉共鸣者候选人,还有他们背后的势力。
周阆屿自己也被怀疑过,为此,耿江渡还专门在述职时郑重澄清了一番。
耿江渡私下告诉周阆屿:“听说莫衡那边,最怀疑的是魏瑕。”
许家的亲戚也都是很有教养和体面的人家,到场的还有很多他的朋友、学生,还有几个白发皑皑的老人,以及陪伴他们来的子女,从其他人对他们的恭敬程度来看,应该是退休干部。
另外还有一部分人,他们和其他人不大一样,穿着军装,沉默寡言,望着另一个和他们衣着相似的年轻人,好像是他的同事或者手下。
这个年轻人是许教授的儿子,也是那位年轻姑娘的哥哥,他和许家的长辈站在最前面,接待着到场的所有人,安静而得体。
来悼唁的人提到他也叹息一声,说小莫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听说已在部队上高就,真是大有前途。
其他人迟疑地说,似乎他和他妈妈关系不大好?
他们都看见了,那个不跟父亲姓也不跟母亲姓的年轻人,面对许教授的前妻,也就是自己的母亲,没有什么多余的互动,甚至都没说超过两句话。
前一个听了马上嘘了一声,让他不要说这个了,这是人家的家里事。
林北柔闭着眼睛祈祷完毕。
她刚刚替逝者祷告了,请宇宙和造化主导引逝者,让他们前往安乐之地,还替她老妈和大姨等人祈祷平安健康,最后顿了顿,认真祈祷世界和平。
要不是周阆屿真真切切站在她旁边,最近发生的这些离奇怪事,换林北柔一个人在这里,可能情绪就不一样了。
林北柔睁开眼睛,目光聚焦,迷惑了两秒,问周阆屿:“那个人是谁,他盯着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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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瑕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被抛弃了。
准确说,这不是他的梦,是司空晏的。
还是重复了一百遍的那一套,林北柔倒在了他怀里,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慢慢闭上眼睛,被他握在手里的手变得单薄软弱,将坠不坠,呼吸和心跳停止的那一刻,身躯泛出灵光,破碎成千万光点,慢慢散逸升空。
连一具金蝉脱壳的蝉蜕都没给他留下。
魏瑕无悲无喜地睁着眼,片刻从床上坐起,墨灰丝绸睡衣系带有些松开了,卧室从某个角度看是正常的,稍微转一个角度,就能看到有一面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幽幽闪烁的入口,就像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空间接驳在了一起。
魏瑕走进那个入口,路是向下延伸的,通往一个洞穴一样的地方,冰雾四起的寒池,有五六个标准泳池拼在一起那么大,像半个浅海滩了,深玫红的星辰,点缀在酡颜暮空中,更加奇特,寒池飘着浮碎冰,底下蓝眼泪一样乍明乍暗,有一条蜿蜒的长影一闪而过,轻盈至极。
魏瑕注视着龙灵,也就是司空晏的精神体。
精神体明显心情很好,没有刚刚睡醒发现林北柔不在旁边的愤怒了。
他送了一个梦给魏瑕,因为他们本是一人,所以他知道魏瑕,也就是道心本相,在梦中的所思所想。
杀爱证道,你做得到吗。
那个阴柔轻凉的声音,幽幽荡荡,似乎不怀好意,四面八方窸窸窣窣围过来。
他不是说杀林北柔,而是说道心本相要杀灭司空晏心里的爱意,欲望,那是做不到的。
这是他们之间不死不休的战争。
魏瑕向前走了几步,红色星辰瑰丽的光芒洒落在他幽渺瞳眸中。
……他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