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去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开始喝水。
司空晏幽幽地注视着,谁也看不懂他现在的表情,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看着林北柔和新垣鑫进行最普通的互动,他的情绪和呼吸就像不受控的海潮一样,被引力牵引,阴戾而汹涌。
新垣鑫什么都不知道,他对司空晏打了个手势:“魏瑕,反正下午是你的课,你要不现在过来教点你们编号者的心法口诀什么的,林北柔体力不太行,我待会就不教她近身格斗了,等下午她体力恢复了再来。”
过了两秒。
司空晏点点头,起身过来了,也就三十多步路,坐到了林北柔旁边。
林北柔度过了最难捱的五分钟休息时间,借口要去洗手间,匆匆折返了一趟,避开司空晏。
回来时,她居然看到司空晏在和新垣鑫交谈。
很正常的交谈,就像同事忙完工作,在吸烟区碰到了,顺便聊个天一样。
印象中林北柔从未见过阴间祖宗跟哪个修士闲聊,也没人敢跟他闲聊。
林北柔瞳孔地震,见到这一幕跟见到鬼一样。
休息时间结束了,新垣鑫坐下,司空晏站到训练场另一边,对林北柔说:“林北柔,过来。”
林北柔过去了,强迫自己淡定地望着司空晏:“魏少将。”
司空晏把手放在前面一个操作台上:“手放上来。”
这个操作台长得不太像操作台,更像是地下长出来的一丛岩石,有讲台那么大,黑黢黢的,看不出是什么矿石,上面有各种凹槽和纹路。
林北柔手放上去了,石台发出微弱的光,沿着凹槽移动,但三秒就消失了。
司空晏缓缓说:“这就是你的共鸣?我可以把灵力传给一只被腰斩的蚯蚓,让它顺着凹槽爬一圈,强度都比你高。”
林北柔:“……”天杀的,这绝对是阴间祖宗本人。
司空晏:“再来。”
林北柔把手放了上去,手刚放到司空晏说的位置,司空晏的手也落了下来,虚虚覆盖在她手上,即使和她的手还有一厘米不到的距离,他的温度和气息也完全将她的手笼罩。
司空晏的手很大,可以将她手全然覆盖还绰绰有余。
司空晏:“感受我的灵力振动,然后,模仿。”
他的灵力刹那传递到了她的手上,林北柔感觉整条手臂都像浸泡在湍急的瀑布中,被磅礴的灵力冲刷。
司空晏只将灵力控制在林北柔的手上方,没有接触到石台,点亮石台,还得靠林北柔自己。
林北柔尝试跟上司空晏的节奏,这次石台亮度比先前亮了不少,持续了十秒又熄灭了。
林北柔:“……”
司空晏拿开手,歪着脑袋看着她。
他很轻声地说:“你说你是杏林谷的医修,可以治疗我的元神,但能治疗我元神的,修为必然不低于化神期,你对我撒谎?”
祖宗对待那些敢欺瞒他的人,就一个待遇,死。
林北柔的危机警报拉到最响,她想跑回新垣鑫身边,又想起新垣鑫还没有觉醒,他不知道自己也是司空晏,他现在打不过阴间祖宗。
林北柔只能亡羊补牢:“不是,我我现在元神有点退化,这具身体是凡人身体,和元神不兼容。”
她露出过去犯错后,面对司空晏时,那种眼睛眨巴眨巴,担惊受怕的表情。
一股奇怪又熟悉的感觉击中了司空晏胸口。
和先前的烧灼感不一样,这次的感觉更愉悦,好像泥沼里千万条毒蛇尝到了甜蜜的浆果,满意地蛰伏回阴影中。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北柔的脸和眼睛。
这样的表情无比熟悉,过去似乎有很多次,她就是这样看他的。
莫非她没有撒谎,她真的是治疗过他的医修?
……不对,她一定还照实全说。
司空晏:“林北柔,我现在进入你元神心府,让我们元神连在一起,你就能感受到该怎么和灵脉共鸣了。”
林北柔:“……”
千万不要啊!
元神连接,司空晏能直接看到她的记忆,到时候全完了。
林北柔急促地说:“那样是违规的!我研究过手册!”
司空晏学着她的语气,却不急不慢地说:“‘我研究过手册’,你还研究了什么,除了玩换装游戏和士兵过家家?”
林北柔:“……”
林北柔气得要死,脸不知不觉涨得通红,司空晏的话直切痛点,她并不是战斗型号的人才,她只是个普通人,无意间有了编号者的天赋,成为了四号,身不由己地被强行送来了这里,在不熟悉的环境中,努力但勉强地适应着。
结果却并不理想。
司空晏十分好心地提醒了她:“庞将军说过,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你能否和灵脉共鸣,关系到所有战术部署,会影响进入禁区的开局。”
来了,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非常熟悉的阴间祖宗的阳谋。
明明知道他说这番话的目的和内容的公正客观完全没关系,林北柔却无法反驳他。
林北柔僵硬在了原地,毫无办法,只能看着司空晏直接伸手牵起了她的手。
他修长的指节嵌合进她的指缝中,缓慢,带着鲜活真切的热度,那种感觉顺着她手上每一寸肌肤向上攀爬,直到他完全和她十指交扣,而林北柔就像被一副美丽的玉雕的刑具夹住了手指,动弹不得。
她的手指纤软,被他的指节夹着,能感觉到他施加了最微小的力道,以一种玩笑般的方式。
然而这足以让林北柔感觉到疼痛的开端。
“嘶……”林北柔忍不住倒抽凉气,“疼疼疼……新垣少校!!!”
远处正在用通讯终端的新垣鑫立马抬起头,旋即起身走了过来:“怎么回事,魏瑕,你先放开她。”
司空晏脸色此时阴晴不定,皮笑肉不笑,林北柔已经不敢看了,趁新垣鑫来之前,用力迅速抽回手。
没抽回去。
司空晏的指节力沉似铁,像铁箍一样箍住她,林北柔有一瞬间,几乎以为祖宗想起来她是谁了。
司空晏轻声说:“你在跟谁告状啊,你觉得……”
下一秒。
“魏瑕!”新垣鑫声调变了。
林北柔感觉到新垣鑫从她旁边出现,她肩膀抵住了他的胸膛,他直接握住她被抓住的那只手的手腕,也不知道发动了什么修为和技巧,总之那一刹那,好像有什么电极弹动了空气,林北柔的手一下子松脱了出来。
新垣鑫面罩上的眉眼变得冷漠严厉,瞳孔散发寒意,和平时好说话的样子判若两人,带着极强的锐利的压迫感,林北柔向上方望着他,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祖宗的翻版。
司空晏缓声说:“有何指教,新垣少校?”
他的称呼像淬了毒,仿佛下一秒浸满了毒液的匕首就要片进对方胸肋了。
在胜身洲时,司空晏对那些敢来跟他叫板的大能,就是这个语调。
然后,那些大能就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林北柔本能地想拉着新垣鑫后退,离祖宗越远越好,新垣鑫却没有移动分毫,他的个子和体格和司空晏几乎没有区别,他甚至还抬起一条胳膊将林北柔挡住,把她推向自己侧后方,免得司空晏再碰到她。
他眼睛像燧石一样,质密坚硬,冷冰冰的,但一粒火星擦燃就可以灼烧对方。
新垣鑫:“你刚才在强行连接她的元神?你违规了,魏少将,请控制好你的行为。”
空气仿佛发生了电离,有让人皮肤烧焦的攻击性和流毒的恶意,缓缓蔓延。
司空晏解释不清内心的这股冲动从何而来,他从来没有凭本能行事过。
但他现在想掐断对方的脖子。
或者用灵力做成一根钢针,穿过对方眉心,透脑而过,一了百了。
这种照镜子一样的厌恶感,想让他从林北柔旁边彻底消失的恶意,强烈到影响了司空晏的呼吸。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原来这就是占有欲,原来这就是嫉妒。
司空晏明白了,在胸口沸腾发酵的毒蛇毒虫们,其真名为何物。
司空晏:“新垣少校,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林北柔和灵脉共鸣,阻挡在这一任务面前的任何人事,我都会摧毁它们。”
新垣鑫冷笑了起来:“你这是在威胁我?那你现在就试试。”
林北柔:“……”
林北柔:不要试试啊!真的会出人命的!不要自相残杀啊!
她眼睁睁看到,司空晏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那是祖宗杀意将至的微妙前兆。
她再熟悉不过。
林北柔从僵住的状态瞬间回神,在事态失控前一秒,鼓起全部勇气挡到了新垣鑫面前。
林北柔:“魏少将,我我不是不想和你共鸣!我发挥不稳定怕反噬你……这样吧,要不今天晚上回去你单独给我开小灶吧,我可以单独补课的,先练习一下心法和心诀,不要直接连接元神啊!”
她先造了个台阶,请祖宗下去,然后画了个饼,先拖延时间再说。
这也是林北柔以前应付祖宗的套路。
新垣鑫拧起眉头,看到林北柔对司空晏这么示弱,胸口掠过快到他来不及捕捉感受的钝痛。
他想起了之前那些听到的传言,说林北柔和魏瑕关系不简单。
新垣鑫对这些风言风语向来无视,他不会在意这些。
今天他忽然发现,涉及到林北柔,原来他是在意的。
那天晚上,在看过林北柔的睡颜之后,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落种,发芽。
新垣鑫:“林北柔,你不用怕他。”
林北柔:“没事的,新垣少校……大家都是队友……”
司空晏的注意力没有在林北柔的话上,而是在林北柔的动作上。
她挡住了新垣鑫,她不希望他伤害新垣鑫。
这个动作一下子刺痛了司空晏,而他都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刺痛,会觉得如此刺眼。
……就好像她理应挡在身前保护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司空晏生生忽视了这股撕裂般的疼痛,深吸口气,轻轻柔柔地说:“晚上,说定了。”
气氛僵持到极点,林北柔的通讯终端突然响了。
不管是谁打来的,林北柔都无比感谢对方,打破了这种让她窒息的氛围。
林北柔迫不及待接起:“喂喂!”
对面响起了孙芮晗的声音:“林北柔,大事不妙了,那个谢轻眠,我偷听到她在跟那个莫衡联系,莫衡今天好像去找了荀少校,给他看了一份跟他家里人有关的档案,说是他全家遇害和魏瑕有关……”
林北柔蓦地抬起眼睛,张大了嘴,望向阴间祖宗。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