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救救我……请救救我……”
我也想有这样的心情。
“够了!”
我一哂。
是很过分,连躲藏的机会也没有。
“——我只是开个玩笑,您现在有心情说话了吗?”
他的手指在扳机上,眼中换上了爬虫类的眼神。
“英士少爷应该给你讲过魔女夺舍的故事,那个故事是假的。”
“准确来说,芝谷洋一用我生母为素材,创作了魔女的身世。他想要让魔女相信,他们两人是被拆散的情侣,他们受尽苦难,终于团聚,本应该一直在一起。”
他阴霾地说:“真是令人作呕的真情,恐怕只有洋一先生乐在其中吧。那个女人不过是个傀儡,一生被真理教徒严加看管。她的生命脆弱短暂,双耳失聪,几近失明,精神和智力都出了很大问题,完全无法独立生存,像现在这样一无所知地死掉会比较幸福吧。”
“杀人是非常简单的事。”我看着大暮鸣一说。
“那么她与芝谷洋一结合所生下的孩子,就是长谷川茉莉吧,她就是被选中的下一任【魔女】。”
我没有回避他冰冷的视线:“她的遭遇也是真理教特意安排的吗?”
“茉莉原本不应该成为【魔女】……她有资格成为黄泉之神的孩子,作为那个最特殊的,渴望出生的孩子——是英士少爷自作主张,让茉莉失格了。”
“长谷川茉莉失去了魔女的资格,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在知晓一切的芝谷洋一看来。
芝谷英士是窥觊祖父的女人。
必定不受宠爱。
长谷川茉莉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他夺取了长谷川茉莉以后,长谷川茉莉性情大变,分裂出了名为葵音的人格。
葵音的性格稳定懦弱,是所有人眼中最好的魔女。
芝谷家的人提到葵音总是含糊其辞,因为葵音没有独立的身体。她与长谷川茉莉共用一个身体。
事情就这么串联起来了。
芝谷英士始终不甘心被轻视的未来,想要向真理教和芝谷洋一证明自己,发起了这个过家家般的【魔女之宴】。
但他并不知道,梦寐以求的魔女就在他身边,不仅拥有一半相同的血脉,还以女仆的身份与他经年累月地相处。
这个真相还真是……格外令人提不起兴趣。
“真理教迫切地追求着超越俗世的权利,它描述了一种能力,一种能够改变世界的能力,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不切实际,每个人都能拥有它。它是一种力量,也是一种真实的权利。不需要道德、年龄、性别、学识,只要你具备足够的疯狂,这种疯狂就是对权利的渴望。”
“洋一先生是最完美的宿主,任何人都不可能比他更狠更彪悍,幸运的是他大限将至,不必再用他的表演对任何人进行赤|裸裸的羞辱了。”
大暮鸣一哼了一声。
“他拥有过人的理性,葵音更是投名状,只要在芝谷家出生就只能沦为玩物。葵音有种婴儿的脾性,单纯得一眼就看得到底,她天然地爱着所有人,其实她在意的人,远不如她以为的那么喜欢她。”
“真理教创造的【魔女】其实就是黄泉之神的容器,真理教的研究卡在关键的地方,他们迫切地需要资金、技术支持,所以连我也获得了窥探的权利。”
他的眼里掠过阴翳:“简直就像梦一样,让人魂牵梦绕,这个世界并不需要【魔女】。”
“你现在跟宴会时不一样了啊,大暮先生。”
“我当然会不一样,我现在并不是洋一先生的秘书。”
“姑且问一下,真正的魔女之宴是什么样的?”
“……”
他的沉默如同地壳下永不熄灭的岩浆。
“你知道蛊吗?”
不等我回答,他继续说。
“最强的那只毒虫,就被称作蛊。日本是一个喜欢逃避的国家,大部分掌权者都躲在掩体后面逃避责任。日本就由一帮推卸责任的人默契地沉浸在‘错误’里,永远改变不了现状,成为悲剧的源头……”
“魔女之宴是一场被默许的阴谋,只有唯一剩下的那个有资格获得胜利——得到【魔女】的爱。社会名流们为了追求无上的权力,把拥有得天独厚眼神的孩子投进绞肉场……想要创造出战无不胜的英雄。”
“为了爱吗……真是个漂亮的故事。”
“我们都是生活在和平年间的人,不能用我们的思想去衡量那时候的价值观。”
“哪怕是个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我反问。
“这样不是正好吗?”
他的锋利令我心中一凛。
大暮鸣一翘着嘴角,视线穿透了我,落在黑暗深处:“双手沾满血腥的恶鬼,不就更能乖乖听话了吗?只要能成为锋利的刀,恶鬼还是英雄又有多大分别。恶鬼也好,【魔女】也好,不过是漂浮在水面上的灰尘,真正可怕的是试图操控他们的东西。”
“你的身上的确有葵音一直以来欠缺的东西,太危险了,你会成为理想的祭品。魔女对我们的伤害你是清楚的,那个企图作为分身复活的存在是为杀戮而设计的,仅仅只是控制住她,危险程度不亚于在油井喷口上点烟。”
……
“你是月见里黄泉的容器。”
……
五条悟的声音仿佛在我耳边回荡。
“原来如此,这就是原因吗。”
“真是令人讨厌的理由。”
我会成为狼的理由。
好像我跟芝谷家有不可割舍的血脉联系一样。
“已经到此为止了,不会再让你继续了。”
他重新聚焦在我身上。
“承认吧,禅院小姐——”
“告诉我你知道【魔女】的秘密,我知道祂已经被唤醒了。”
“你知道什么?”
“为了制作黄泉之神的容器,真理教使用了神的圣骸。清理实验素材的时候,却发现丢失了一具尸体。”
“尸体么。”
他的目光带着可怕的畏惧:“那个根本不是人,而是人体组织物,全身都在不停溃烂,依靠外械循环来维持含氧血液供应,来保持微弱的神经反射和物质能量代谢,它的认知能力已经完全丧失,就像一块被切下来维持生命活动的猪肉。”
他激动地说,枪身滑过一秒冷光,缓缓熄灭。
“黄泉之主是活着的吗?真理教认为祂是活着的,对我而言,祂仅仅是【不死】,而不是活着。伊邪那美是仇恨人类的神明,要对人类复仇,她被镇压在黄泉比良坂,永世不得超生!在传说里,伊邪那美是腐烂的神,是一具尸体。”
“你想要我承认什么?大暮先生,已经死去的人是无法复生的。”
我面无表情。
“不要在我面前卖弄小聪明,你们把那个称为【诅咒】是吧?咒术师能够用特殊的方式演变成咒物,丢弃肉|体保留灵魂不死,再通过【受肉】占据生者的肉|体复活。”
他带着势在必得的蔑视,眉梢的旧疤都在极力传递着不屑。
“——这就是黄泉之神轮回的真相。普通人或许做不到,以咒术的奇迹却能完成科学都做不到的事情。”
“你也说了是活人的肉|体,【受肉】的本质是诅咒残留的强烈精神夺取原人格,我不认为那个是完整的复活。”
“那又如何?就是难以办到才能称作奇迹,以当今的医学水平,只要是别人的身体就会产生排异反应,除非在基因层级做调整。但对【魔女】而言,身体里的异物是出生就被打上的烙印,为了维持生命,婴孩会顽强地接纳不属于自己的诅咒,那是神明血肉相连的一部分。”
我闭上嘴,任他尽情演讲。
“真理教始终相信他们的神会从黄泉回来,尸体没有找到,彻底消失了,剩下的就算扣掉分尸掉的部分也不足以凑成完整的人体,这个发现令真理教欣喜若狂,他们命定跟随的神已经出现——”
“大暮先生!”
小鹿般清脆的脚步声接近。
一个窈窕的身影走来。
“葵音,没想到你居然走到了这里。”大暮鸣一的声音缓和了一点。
“快回去吧,我来解决掉她。”
“纱梨子小姐。”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懦弱的神情掠过一丝奇异的冷。
像寒冬里的刺猬,为了接近把寒钉楔进心脏而觉得刺痛。
“……不行。”
诅咒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