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鸟居前先鞠躬,接着去水舍净手漱口,前往神社,在参拜前再次鞠躬,接着把香钱投入香钱箱,再次鞠两次躬,双手合十,拍两次手。
啪、啪。
接着才是许下愿望。
最后鞠一个躬,低一下头。
结缘,除恶。
祈求事业如意,财运亨通,众善奉行。
“那,就这样。”
“人好多啊,不愧是伟大的耶路撒冷啊!”
“我要一个附身符,一个绘马。”花京院走到旁边的小亭子,弯腰说。
“3000円。”
“好的,那麻烦拿2个。星野我们一起把愿望写在绘马上吧。”
花京院回头粲然。
神田神社,朱漆碧瓦。
像火似的染着落日。
染着人间的热闹。
在古代幕府所参拜的神社,在现代却变成了御宅族的打卡圣地。
随着时代变化,事物的形象和气质不断改变,总好过悄无声息的消亡。
抽到的下下签会绑在神社里面沐浴香火,画着二次元少女的痛绘马的数量惊人的多,画满我推天下第一的宣言挂满了应援板。
除此之外,大部分还是希望学业有成,恋爱幸福的真挚心愿,明天、未来之类的词汇闪闪发光。
“写好了!星野,你呢?”
花京院很快就写完了,见我还没有动笔的意思,就主动把笔递给我。
“花京院,我【没有】值得向【神明】许的心愿,我想把我的心愿交给你,希望你的【愿望】能够实现。”
她缩回了手中的笔。
这个回答似乎让她吃了一惊。
她的目光变了,笑意褪去,变得凝重。
“星野,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挺可怕的,明明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你已经发现了。”
“难得能一起玩这么久,为什么快乐的时间要过得这么快。”
先前还如同小太阳地笑着。
这一刻的眉目却躲闪了,举着绘马,有不甘心的泪光在眼圈里打转,固执地不肯落下。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没憋住打了个喷嚏。
眼泪就憋不住地掉下来了。
不是汹涌澎湃。
而是一滴一滴地掉下来,失魂落魄眼神迷茫。她就像待在风雨的某一处,独自一人举着伞,雨水早就打湿了裤腿、肩膀。
“诶呀……怎么会?眼里都进沙子了,真讨厌。”
她用手背用力擦着眼泪,执拗地看着我。
“星野,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会很想你……”
她向我靠近,紧紧抓住我的手,眼泪顺势流下,嘴唇每每翕动都会轻微发抖。
“在上课之前,在放学以后的时间,跟大家在一起……我还不太会与人相处,至少以为再有一年的,读完高中再给大家说再见。我不想这样,就连今天计划得好好的,结果只有我出错了……不小心跑到别人的队伍里去了,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好。”
“以前不成熟的地方,还请见谅,但是……我是真心觉得能跟星野做朋友……是我人生里非常重要的事,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继续做我的好朋友啊。”
她朝我深深一鞠躬。
干燥的青灰色地面,落下几滴融化的泪渍。
“你先别这样,我还没给你拍打卡的合影呢。”我叫了声她的名字,慢慢拍着她的背。
“花京院,不过你要是很难过的话,我们慢慢说。”
走下高高的坂道。
夕阳带着慵懒的光晕,照在花京院年轻的脸上:“我爸妈很早就说想要我出国读书,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在南帕海滩晒太阳了。”
我微微有些恍神。
“已经决定好了吗?”
“嗯,估计秋天就会过去,我爸在那边工作都安排好了。”
“我的话还好,就是长崎估计会哭的吧。我跟她都那么多年的好朋友了,我还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呢。”
“老爸就普通的研究员,我妈就一家庭主妇,他们肯定是要在一起的。我只能接受安排啊。”
花京院耷拉着红肿的眼皮,蔫蔫地说。
“小时候爸爸就经常因为工作不回家,有时候连着几个月都见不着人,不过每次都会记得给我带礼物,光是芭比就有十几个了。其实我不喜欢他的礼物,太直男了又不好看……比起辛苦赚钱,我更希望周末能全家一起出去玩。他太忙了,连我在哪个学校读书都不知道,班主任也不认识。长崎每天都叫我一起上学,我还经常在她家蹭饭……”
“我爸爸是认真古板的工作狂,我妈妈是家庭主妇。爸爸妈妈都很恩爱,正直又努力,是我的榜样,从小我就吃他们的狗粮长大——可是星野,上个月我爸爸失业了。”
“爸爸工作努力,受人尊敬,但整个公司的经营状况不好,整个项目都被裁掉了,如果不接受辞退补偿,只能转到不熟悉的领域从头开始,每个月只能拿到微薄的薪水,还要受尽白眼。现在爸爸是托朋友的关系找到了国外的大公司,他好像还挺满意的,大声嚷嚷说早就不该留在日本,浪费了好几年光阴——笨蛋!在日本才不是浪费呢!”
她用手背蹭蹭脸。
“最近我都没有心思学习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不好意思啊,平常我都不会哭的,怎么回事呢?……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了,我也不想这样的……”
“我还不想跟大家告别,但是我好像必须前往一个陌生的国家了。”
花京院留恋地看着落日的美景,拉远的影子始终不肯快走。
“星野,谢谢你一直陪我,要刚刚的事保密,不能告诉别人。”
“放心吧,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会好起来的”,“以后就好了”,“没那么难”,“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是这样的声音。
一点点地压下去,压进心底。
“花京院!”我惊呼。
因为花京院突然撒手跑起来了。
敏捷地飞跑下台阶,夕阳的余晖照亮她全身,她不断跑过界限分明的光与影。“啊啊——!!”把购物袋往天上一抛,隔得远远地,转了好几圈,扭头气喘吁吁地说:“我是第一名。”
如果青春意味着必然的散场,置身其中哪怕心有千转百回,也只能鼓起勇气告诉自己不害怕,一直向前跑吧。
我们一起往地铁站走,陪花京院吃了饭,是她很喜欢的一家寿喜烧。
太阳落山,华灯初上。
从东京塔下慢悠悠地走过,城市繁华浪漫。
在惆怅的花京院心中,此刻又有了告别的意味,随着时辰漂泊的风,在空中振动的喧闹,就连久久不散去的温度,都成了不愿离开的证明。
这座城市是故乡呀,走在路上的每个人都是陌生人。这是她熟悉的城市,如今连她自己也要变成陌生人了。眼前的一切即将与她不相干,挨着碰着的,都是带刺的花。
在即将分别前。
看到了一个早就被我遗忘的人。
她的姿态有些百无聊赖,看着不像专程等待谁,而是出来透气。旁边就是一家酒吧,她全身落在异样的光芒里。
“星野快看!是‘第二名’!她注意到我们了。”
现在是夏天,她却穿着内外两件套的长袖,还打着领结,披着长发,看着就让人觉得很热。
注意到我们走近,她的闲散的姿态就变了,意外、惊讶、厌恶的情绪在她脸上滑过。像是有一根隐藏的弦嗡然作响。
然后在此刻绞紧,缠绕指梢,再绞紧。
我还是记不起她的名字。
“站住。”她来到我们面前,挡住去路。
视线打量一番,眼中带着轻蔑。
“活得太开心就会招来你这种低贱老鼠。你这种人,就算投胎一万次也不配舔我脚趾。”
“好狗不挡道。”花京院呛声。
“哼,真是好本事啊!居然跟杀人犯走在一起,现在的警察办事太随便了。”
女生细长的眉毛挑起,轻蔑又厌恶。
“是你害死了你的小跟班,你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你想干嘛?”
她注意到花京院,又是那副势在必得的神情:“我可没有看错,我没有冤枉她啊,她本来就不干净。”
操着双手抱在胸前,拿腔拿调地指责。
情真意切。
“这个女人整天摆出一副小白花的样子,就是为了勾引男人,就是因为得罪了不该惹的人,才会变得这么惨。”
花京院瞬间臭了脸。
“不可能!”花京院坚决地说:“星野长得很可爱啊。”
“你还不知道吧?你身边这个女人,经常半夜在外面闲逛,还随随便便跟陌生大叔援|助交际,才会因为流产在运动会晕倒……”
“不可能,她可是星野啊。”花京院打断说。
“看到她的脸,我就知道她是无辜的,她好美哦。”
“……”
很理直气壮啊。
她已经是成功的社交恐怖分子了。
花京院回头看看我,又肯定地说:“她那么柔弱,你肯定是嫉妒她才这么说,我不会上当。”
“第二名”整张脸都扭曲了,是如同被强行灌屎般的颜色。无论花京院是不小心还是有意的,都把她彻底惹火了。
“弓道社的暴力女你说柔弱?!”
是的呢。
她还找社会小哥教训被我揍得土下座求饶……好遥远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了。
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就细细地……“嗯”了一声。
“她肯定是无辜的,我说句公道话,她休学肯定是有苦衷的,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就算有错肯定也是你的错。”
很五官,很主观。
是一种岁月史书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