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判断

即便看完合同，马丁也并未当场同意合作。

刘梦表示理解，大手一挥结了两个人的账，又特意叮嘱马丁，如果有什么顾虑和疑惑，可以随时联系她。

然后在马丁的注视下，坐上了无人出租。

汽车驶离水吧后，刘梦紧绷的后背终于稍稍塌了下来。

要知道，她刚才说的一切都是临时胡编乱造，众星娱乐现在还完全是个草台班子，什么“艺人”“资源”，都是无中生有。

如果马丁问得再仔细，再专业一些，她说不定就要露出马脚来。

但刘梦从不做毫无把握的事情。

海选名单里，有他们事先定好的几个备选人员；而自从海报在下城区投放之后，也多的是各怀目的的人发来消息自荐，寻求合作。

反正公司是现成的公司，如今乐队热度这样大，完全不愁找到一个愿意配合马丁的键盘手。

刘梦沉思片刻，在西德尼、特里娜所在的三人小群里发了条：【找个靠谱女键盘手，联系方式发给我。】

然后大概说了下自己的想法，半个小时后，得到了西德尼回复的【OK】。

倒是特里娜似乎嗅到了一丝别样的气息，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如果你要去带新人，谁去管那位的事情？”

刘梦静了一瞬。

然后若无其事地回道：“特里娜，你刚开始说要组建乐队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怕他？”

可出乎意料的是，特里娜几乎没有犹豫的，“关于这一点，我要和你道歉，爱丝特。”

她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沙哑而缓慢的语调之中，那一点潜藏的愧疚终于显出端倪：

“我承认是我太过心急了......但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乐队组建以来，大方向的事情都是他们三人共同决策，又在各自擅长的领域有所分工。

特里娜作为他们之中唯一的黑客，不仅要24小时监控乐队相关的舆论导向，和西德尼一起制定下一步的曝光计划，吸引流量。

她还需要亲自侦查，筛选，分析任何一条来源不明的可疑信息，精心策划乐队第一次露天演出时的明暗计划：

明面上，他们需要借助乐队演出制造足够大的混乱，吸引眼球，抓住附近目标公司的绝大部分注意力和警戒。

暗地里，他们放出多条干扰信息以便调虎离山，尝试入侵目标公司内部，破解机密库盗取关键信息，着重寻找——外核物质的下落。

“我们在帮助他，同样也是在利用他，爱丝特。”

特里娜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却更像是陷入了某种挣扎之中，“我是完全信任你的，爱丝特。但这次计划牵扯到的人太多了，我需要确认......你是发现了什么问题么，或者说你手里是否有他的——”

“那你最好不要完全信任我，特里娜。”

刘梦倏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很清楚，严格意义上，我已经不算‘人类’了。”

这句话听着像狡辩，却让特里娜倏地噤了声。

因为，这确实是如今一道横呈在她们多年信任之间的，无法触碰和跨越的裂缝。

要知道，这次的计划可以说是绝对的胆大包天，单凭他们自己的力量绝无可能完成，只能借助当地武装力量的支持——比如最近海选时期，明面上的派人手来维护酒吧秩序的虎蝠帮。

这些无利不起早的地头蛇帮派，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挑拨上头的愣头青。

刘梦不清楚，特里娜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虎蝠帮同意合作。

但显然，一起从星途生物研究所“成功逃命”的她和卫斯理，在其他人眼里已经绑定成一体，正处在一个含糊不清，脚踩钢丝的境地——

她和卫斯理，是被编造成了“拿到了军方航空绝密信息的重要卧底”，还是“掌握军方航空最新核心技术的研究员”？

更夸张一点，或许是“军方航空人体改造实验唯一成功的超强大杀器”？

不管是什么，总之在特里娜的运作下，虎蝠帮定然是相信了他们确实有能够牵制、抗衡军方航空的杀手锏，这才同意上了这条贼船，借此分一杯羹。

然而，事情的真相，只有刘梦和特里娜清楚。

所谓“杀手锏”，其实是一颗无法控制的不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会因为何种原因，而转变成一把洞穿所有阴谋利用，毁灭一切计划期望的双刃剑。

一时间，难言的沉默在两人之中蔓延开来。

最终，还是特里娜艰难地重新挑起了话头，语气放得格外松软，“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说，这段时间观察下来，他似乎比我们认为的还要在乎你，爱丝特，而你......”

她忽然停住了，但谁知都知道，那没说完的半句话是，“你也比想象之中的还要在乎他”。

可惜刘梦根本软硬不吃。

她的声音冷肃到近乎漠然，一字一句，恍若在冰冷的车厢内形成空洞的回响，“我早就告诉过你，所有试图用人类情感肘制他的人，全都死了。”

“我在他眼里只是食物，而且是可以被随意制造，又抹去的其中之一。”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对我的‘在乎’越少越好。”

最后，刘梦甚至完全将自己置之度外，以一个极度冷静而客观的角度，去思考那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关键时刻，我们能做的只有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是你告诉我的。”

“特里娜，如果你真的发现我有什么异常，你知道的，反正我的脑内终端是你亲自帮我装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