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渊很专注地看着长安,粼粼的水波映在他那双漆黑的眼中,仿佛有了细碎的光:“长安笑起来很好看,以后要多笑笑。”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因着那只“兔子”。长安一路上脚步都很轻快,看得出很高兴,直到走进卧房,身后哒哒的长脚步声才稍稍缓下来。
容渊知长安害怕,没有强迫他走进来,径直到柜子前,将里面的几床厚褥子全拿了出来,放在了床榻边上。
“以后就帮我守夜吧。”容渊说。
烛火映在长安眼中跃动着,长安眨了一下眼睛,忽然似下定了什么决心,重重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长安动作很麻利,以至于容渊几乎没怎么能插上手,被褥便已经铺好了。
万籁俱寂,只余下床榻边一盏烛台还亮微着。
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幔,长安望着床榻上那道已经呼吸平稳的模糊身影,思绪不受控地逐渐纷飞……
长安从记事起就是容府的杂役了。
他起初是在外院扫地抬柴的,后来听玉苑主母不知怎么的,犯了失心疯,人人避之不及,长安年纪小,在府中又没个靠山,便被拨了过来。
来了院里却没什么事可做。
长安扫了小半个月院子,才偶然听人说起,原来是因为管事的嬷嬷家中有事,时常告假回去,所以这院里才没人管。
长安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不像其他人那样还有别的事可以做,闲来无事,便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
长安在院子里拔过草,在房里擦过地,帮大少爷房里点过灯,在窗台下守过夜,后来夫人重病,没人看顾,他又跑去照看夫人。
夫人温柔心善,从不对下人颐指气使,也不把最低贱卑微的小杂役长安当作下人,她教长安识字,给长安念诗,给长安讲述了这人世间许许多多奇幻而瑰丽的故事。
那时正值寒冬,夫人不忍长安睡在门外,便叫长安睡到外间的软榻上。
她在软榻上给长安铺了很厚很厚的被褥,长安睡在上面,也是像现在这样,温暖、柔软,就像是睡在云朵里。
那是长安永远无法忘怀的一个冬天,也是长安永远珍藏在心底的宝藏。
正是那段时光,给了长安余生无穷无尽的勇气与力量。
长安原本以为,能遇见那么好的夫人,已经是他预支了几辈子的福气得来的好运了。
可是现在……好运再一次降临到了长安头上。
就像是做梦一样。
长安不明白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一世会变得不一样,虽然给予长安好运的,是上辈子杀掉了长安的人。
可大少爷是本性就真是那么无情冷漠吗?
长安不那么认为。
化瘀的药膏渐渐融进肌理,肚子上抹过药的地方隐隐发起热来,暖烘烘的,将仅剩的一点儿痛都烘得没有了知觉。
长安伸长胳膊,将大少爷给的小药瓶从枕头下面拿了出来,很珍惜地捏进了手心里。
大少爷是很好的人,是和夫人一样,温柔又心善的人。
至少现在是这样。
长安想,不论以后如何,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了,人的性情会随着境遇而变化,那个时候的大少爷如何,同现在的大少爷无关。
如果长安因为还没有发生的事迁怒于大少爷,对此刻的大少爷是不公平的。
所以长安要留在这里,保护大少爷。
直到有一天大少爷不再需要他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