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来得及欣赏几日的春景,锦官城忽然热了起来,似一夜之间进入了盛夏。
一连十数日,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灼灼烈日当空,炙烤着大地,到处弥漫着一股燥热的气息。
刚开出花苞的花朵低垂着脑袋,萎靡而沮丧,似乎在等待着一场早就应当降临、却迟迟未降临的大雨。
小花园里,沿着石子路步入繁盛茂密的花团锦簇,有一凉亭立于最深处,轻软的白纱低垂,隔断了行人想继续往里探究的视线。
凉亭边,两个少年一左一右立于阶下,头顶着火辣辣的日头,汗流浃背,却犹如石雕般纹丝不动。
忽的,一阵凉意从身后溢出,微哑的嗓音伴着叮咚环佩声轻轻自耳边响起。
“你们知道阿菟去哪儿了吗?”
少年们起初没有作出反应,直到瞥到白纱晃动,一抬头,瞧见了被掀开的纱幔,和拂在幔上的那只纤长白皙的手,才意识到,里头的人是在同他们说话。
长安以为他们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两人连忙转回身来,面面相觑,表情茫然:“……阿菟?”
长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解释说:“阿菟就是容渊。”
两人一愣,下一秒,表情瞬间变得惊愕失色,如犯了什么大错一般,僵了几秒,竟“咚”的一声跪到了地上。
“……”长安听得膝盖也跟着一痛,本来还睡眼朦胧的在揉眼睛,被吓了一跳,脚步都定住了。
“你们……”长安茫然问道:“你们做什么?”
长安不知所措,来回问了好几遍,才终于弄明白了缘由,原来是因为刚才跟着长安误叫了容渊的名讳。
魔族里规矩竟然这么森严吗?
长安觉得惊奇,却也没再多想,压低了声音劝慰说:“没事的,这里没有外人,不会有人听见,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两人千恩万谢,站起了身,恭恭敬敬地回长安方才的问话:“魔尊大人去了前院,正同缪心大人议事。”
长安“哦”了一声。
少年:“属下这就去请——”
“不用了。”长安连忙说:“我就是问问,不用打搅他们议事。”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顿住了动作,转了回来。
两人低眉敛目,重新静静立在长安面前,仿佛又变回了两座石雕。
长安的瞌睡算是彻底醒了,站在那儿,莫名有点尴尬,没话找话地问:“你们是新来的吗?我之前好像没有见过你们。”
“……是。”
少年垂着头,小心翼翼说:“我们二人身份低微,此前一直是在外院护卫,前日得主上抬举,才有幸进到了这里。”
长安听到这话,心忽的一跳,有些感同身受地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忍不住继续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却没曾想话音刚落,两人再一次屈膝跪在了长安面前,掷地有声。
“属下白宁。”
“属下乌应。”
“……”长安望着眼前的场景,陷入短暂的沉默,原本想要叫两人进去避暑的邀请在嗓子里噎住,想交谈的心思也突然歇了。
长安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他自小是容府的奴仆,从来都是身份最低微的那一个,往日里习惯了给人跪拜行礼,从不觉得有什么。
但突然有人这么跪自己,长安头一次觉得可怕极了,好像只要自己在这儿,就会给旁人带来一种无所适从的压抑感。
长安看着两人诚惶诚恐的模样,沉默片刻,张了张嘴,问:“那个……你们知道伏城去哪里了吗?”
之前常跟着长安的是伏城,那个冷漠的黑衣少年。
伏城性子独特,大约是很高傲,常神出鬼没地见不着踪影,不和长安说话,也从不管长安的事,只在长安遇到问题时才会出现一下。
那日长安敢支开缪心,独闯美人谷,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正是知道伏城会跟在周围。
且长安很清楚,对于自己做什么、想做什么,伏城不会关注,也懒得关注,就算容渊问起,也顶多就是三两句带过。
长安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但好像自从他从美人谷回来,长安就没再见过伏城了,现在又突然换了两个人……难道是因为那日美人谷的事情连累到他了吗?
长安眼皮一跳,问:“伏城被调去其他地方了吗?”
这个问题似有什么不妥,白宁和乌应听后齐齐顿了一下。
长安正要再开口,两人却忽然似撞见什么可怕的东西,身子一震,齐齐垂下了头去。
长安正疑惑着,耳边传来了踩在石子路上的脚步声。
长安转回身,下一秒,便被人搂住了腰,视线暗下来,眼前笼下一大片阴影,遮住了头顶灼热刺目的阳光。
长安抬起脸,高兴地叫了声“阿菟”,耳畔响起低低的应声,一只微凉的大手捧着长安的脸,轻轻摸了摸:“怎么在日头底下站着,热不热?”
长安摇摇头,说:“不热。”
容渊低头亲了亲长安红润润的嘴唇,略微偏头,淡淡将目光瞥向阶下两人:“有人惹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