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绰约的弄珠前辈半点不管打架的同伴与语带嘲讽的妖族,闪到朝星眼前,伸出长了黑色尖锐指甲的手,隔着空气摸一摸朝星的脸颊,美目微眯:“怎么瞧着憔悴了?”
谁躺平这么多年骤然奋起一个月也要憔悴。
“弄珠婶婶。”
朝星见到她就满眼洋溢着欢欣,眉眼弯弯地偏头拿脸颊去蹭蹭弄珠的手,吓得弄珠唰地弹开,责怪道:“领你到这儿来的那人没告诉你我们不到一个月前才渡了潜江吗?你就这样蹭上来,若被怨气侵扰了怎么办?”
她责怪着责怪着,倒是把自己责怪生气了,用指腹一点一点朝星的额头。
“你们人族原本就脆得很,你又是个金丹,金丹在我们魔族都是小幼崽,一不小心就要被一窝的兄弟姐妹咬死的,你脆成这样,不好好在窝里待着,跑出来做甚?”
朝星把披在身后的头发拨到前面来,把发尾缠绕的红色发绳展示给弄珠看。
“血槲叔叔给的法器。”
竖起耳朵悄悄听的娃娃脸剑修一愣,血槲叔叔?哪个血槲?是他想的那个血槲吗?
他的表情变得惊恐起来,这时满身疲惫的大师兄来到他们身边,先同江陵一说了两句寻常的寒暄,转头见他眼睛都瞪大一圈,便叹道:“就是现任魔尊。”
魔族太从心所欲,最难预测他们的行为,要不是有这层关系,大师兄绝不会那么笃定朝星能平衡别梦岭紧绷的氛围。
娃娃脸剑修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这边弄珠眉毛一挑:“这都多少年前的法器了,你怎么还在用?”
“还能用嘛,”朝星笑盈盈地说,“当初血槲叔叔说靠它能够渡过潜江,想必抵挡一下潜江恶灵的怨气也不是不行。”
弄珠一想,很利落地点头:“行倒是行,不过如今你可别想着靠它横渡潜江了。”
别说朝星,就连旁边的几只大妖都投来视线,弄珠倒也不遮掩,直接道:“我们此番从潜江来,明显觉察到其中恶灵活跃了许多,或许是十六幡夜照镇灵阵有几分松动,你要还靠它横渡潜江,渡不到一半就要被拖下去。”
“要是被拖下去……”
弄珠想到那些被恶灵啃噬到仅剩带血白骨的魔修,眸光微闪。
恶灵诞生自三族大战中陨落修士的不甘之中,它们失去灵魂记忆自我,却保留大半实力,更不知疼痛退缩,极难击溃,因它死去的修士千千万,三族皆束手无策。直到三族混战末期,春山君朝阁云设下十六幡夜照镇灵阵,将恶灵收束至潜江,不仅给了当时的人族喘息时间,落败的妖魔更受其慧。
因为此阵,修真界均欠春山君一份因果,而春山君朝阁云飞升在十六幡夜照镇灵阵阵成的那一刹那,这份因果便再无理清的时候。
白山君一惊:“十六幡夜照镇灵阵千万年都不曾出过差错,怎的……”
披五彩羽衣的妖修脸色奇差无比:“这些年出差错的还少了?”
弄珠懒得搭理他们,在魔族的眼里,人族是拧巴的胆小鬼,妖修是狡诈的胆小鬼,只有他们魔族勇武又强大,简直是全天下最完美的造物。
看,这几只妖听说十六幡夜照镇灵阵出差错,便慌成这副模样,他们伟大的魔族却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法。
弄珠对朝星说:“别梦岭事了,我们便要去寻你师尊,看看能否修补加固十六幡夜照镇灵阵。”
白山君忍不住道:“你就这般确定望舒尊者能够修补十六幡夜照镇灵阵?”
这可是春山君飞升之阵,是如今阵修前仆后继追寻不到一角的终极,怎能是说修就能修的。
“这怎么能确定?”弄珠嫌弃地看一眼白山君,一拨垂在脸侧的头发,“小玉衡的师尊是修真界第一人,她要不能修,你把春山君的魂招来修?”
话是这么说,但……
披五彩羽衣的大妖皱眉,心中生出几分火气:“那之下是数不清的恶灵,你就如此草率?如此关乎三族命运之事,你们到别梦岭这般久,竟然一句话也不说?”
弄珠扬眉嗤笑:“说?说来给你提心吊胆?十六幡夜照镇灵阵松动的地方靠近魔域,要真出问题,恶灵也要先肆虐魔域,我们都不在意,你无相山妖族在狗叫什么?”
真是好强的攻击性,大师兄比妖族先提心吊胆,娃娃脸剑修亦满脸肃然:“大师兄,我怎么觉得他们要动真格的了?”
此前妖魔吵是吵,动手也真动手,但与现在的状态截然不同。
要是真大打出手,魔族好战,妖族这边有个大乘中期,说不准整座别梦岭都要被推平。
“大师兄,”娃娃脸剑修沉重道,“我觉得你拦不住。”
江陵一在一旁说:“不用拦。”
不用拦?为何不用拦?
娃娃脸剑修顺着江陵一的视线看去,只见朝星捞起终于放弃金宣靴子的小煤球,似乎想同灵力四溢的弄珠说些什么,还没出口,便听见一声极清脆的:“汪!”
在山岭中回旋,平等地落进每一个修士的耳朵。
而朝星抱着小煤球,整个人僵住,他原本想以小煤球的魔兽血脉为话题打个岔,却没想到组织好的话语全部留在喉咙里。
他略微瞪圆眼睛,看向怀中吐着舌头傻乐的小煤球,如果这时有个地缝什么的,他应该已经带着小煤球一起钻进去了。
钻进去之后,他还要像白山君揪着金宣耳朵一般教导:崽啊,你不是狗啊,你可以嗷呜,但你不能汪汪呀。
但这里没有地缝,只有人妖魔,弄珠倒是没和披五彩羽衣的大妖打起来,而是迟疑道:“小玉衡,你娘没同我说你养了条……狗?”
朝星深吸一口气,艰难道:“弄珠婶婶,它不是狗,是——”
“汪汪!”
小煤球摇着尾巴叫道。
朝星捂住它的嘴巴,麻木得像已然在无尽海捞了十年的鲲。
“是的,”他嘴上在说话,脑子在后面飞,“您可能不知道,我是养了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