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长老轻轻一摸发髻,看天看地不看竹长老:“钻牛角尖?他分明是异想天开。”
“哪能这么说?”
“怎么不能说?他自己从前同望舒尊者比,差点把自己逼到走火入魔,现在要自己的弟子同望舒尊者的弟子比,难道不怕他那几个弟子被逼到踏上他的老路?”
亭长老想说几句打圆场的好话,却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同竹长老与望舒尊者是一代,当初竹长老独自同望舒尊者别的那些苗头,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半晌,他看着终于收回视线的竹长老,在传音中道:“可惜了他那个最有天资的弟子。”
“哪有什么可惜。”桃长老又开始抠涂了豆蔻的指甲边缘,“他那个弟子同他差不了多少,从前玉衡金丹中期倒还好,如今一下子到金丹巅峰去了,要是朝清明知道了,指不定偷偷希望玉衡渡元婴雷劫失败呢。”
“不至于吧?”
“哪有那般多不至于,”桃长老轻轻打一个哈欠,眼中有了朦胧的水光,她终于隔着水光看一眼神色晦暗不明的竹长老,“你猜他有没有心魔?他的弟子有没有心魔?”
亭长老心中一跳,下意识转头看桃长老。
桃长老举起看起来纤细但属于体修的拳头,开口道:“你看什么看?”
凭借着她精妙绝伦的演技,明明没有人能发现,亭长老这样一看,恐怕全修真界都知道他们在偷偷传音了。
修真界不至于,至少在场修士都知道了。
大师兄猜想桃长老正是在说方才骆师兄面有异色之事,他略微措辞,想着先开口告罪,却听见朝寒川说:“玉衡,你随我来。”
朝星知晓是要细问突然开始修炼一事,他也早就想好了说辞,爽快地应了。
大师兄一愣,看着他俩真当转过身,思绪没跟上事情发展的态势。
这是怎么回事?不计较了?
他下意识偏头看骆师兄,只见骆师兄的脸上略微带出点喜意,喜意中又略微掺着点高高在上。
没救了,大师兄拧眉想,他待会儿就传音回宗门告状。
“哦,对了,修安。”
大师兄心跳漏了一拍,只见朝寒川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回过头。
“你得传音回归一宗,叫归一宗的长老快点来。” 朝家主露出十分友爱后辈的微笑,温和到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眼睛中映出骆师兄脸上僵硬的喜意,“我不好同小辈计较,若他们来晚了,我就只能问问归一宗宗主是不是真当对世家有些不满了。”
……
骆师兄握紧拳头走在雪地里,面目几乎扭曲,每一步都带着肉眼可见的怨气。
他被大师兄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好似他犯的是什么弥天大罪,但他明明只是说了实话。
世家自私,宗门却是要为千千万万的修士提供捷径,宗门本该拥有的资源被世家拿去,养出的却是朝星那样的废物,若要把这些资源放在宗门,想必足够培养出下一个望舒尊者。届时归一宗才能成为真真正正、无可置疑的修真界第一大宗。
他明明什么也没错,要硬要说个错处,就是让这话被本人听了去。
狗仗人势,废物仗爹,多可笑。
骆师兄胸口闷得发疼,连带着脑袋也发晕,他干脆运转起灵力,心中默念清心决,念到一半,却突然嗅到点香气。
这是什么味道?烤肉味?
他眉头一皱:这里冰天雪地的,哪来——
思绪运转到一半,灵力一滞,预感危险的神经在浑身上下尖啸,他倏地睁开眼,眨眼间召出本命剑,伴随着锵的一声脆响,本命剑迎上一柄破空而来的细长黑影。锤炼千千万万次的剑法开始运转,一压一挑,细长黑影被高高击飞、一直到打着旋映衬在巨大的圆月之中。
那是一柄剑鞘。
剑鞘?
骆师兄心道不好,灵力飞速汇聚,持剑想做防御姿态,却晚了一步。
“嘭!”
雪尘飞扬,他被硬生生踩进雪地里,剧烈的疼痛让大脑有一瞬间的眩晕,然而疼痛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排山倒海般压来的灵力。
是谁?他眼前发黑,思绪艰难运转。难道是那废物寻来的仇家?
不,他见过那柄剑鞘,到底是在哪里?在归一宗?在别梦岭?在——
骆师兄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瞳孔收缩到极致,惊恐几乎要溢出来。
在桃花镇的酒楼,角落里黑衣剑修的怀里。
过于可怕的猜测让他的的大脑略微清醒,他瞪大眼睛,只见一道黑影踩着他的胸口,青色冷光的剑明晃晃地抵着他的眉心,剑锋已然划破了皮肤,滚烫的鲜血流进眼睛,他却不敢闭眼,只能任由视野被蒙上一层不详的猩红。
“骆师兄,我听说你关心了我的修炼,说我要被归一宗的浪涛卷去。”
低哑的声音响起,黑影松开了踩在他胸腔上的脚,往后退了一步,捡起落在雪地里的剑鞘。他起身时,借由雪地的反光,骆师兄一点点看见一张桀骜不驯又漫不经心的脸。
居高临下,头顶大到有些可怖的圆月,手中漆黑的刀刃滴着血,像尊可怖的邪像。
“你说这种话,被他听去了可不好,”语调听起来有几分为难,“他要真以为我是个废物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