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差点儿没事,就怕她被同学们耻笑,这孩子身子骨梆硬,跟别的学生起冲突,又该如何才好?
沈松拿着毛笔在纸上画猫,沈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跟上了一道锁似的,来长安之前担忧沈松的去处,得了去处后又担忧沈松的处境,没一天是松劲的,丈夫呢?宴请如流水,一日不得停,酒醉夜半归,囫囵入梦去。
好在大儿子沈柏比较争气,在金吾卫混得如鱼得水,就是杂事多,忙得不着家。
恭敬地送走请来的先生,沈夫人想去和沈松聊两句,但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沈夫人不忍打搅她,吩咐小厨房准备好沈松喜欢的吃食,等她醒来,肯定又要喊饿。
……
"还有几日便是上学的日子了,你好好试试这几套衣服,如果有哪里不合身,叫绣娘改还来得及。"这日一早,沈夫人就掀了沈松的被子,白路书院每日卯时便打更上课,断容不得沈松再睡了。
"娘!这才什么时辰,让我再睡会儿!"沈松双手捂着眼睛,寒冬腊月的,谁想早起啊。
"起来!"沈夫人呵斥道,"进了书院,你日日都要如此,先生上课可不等人,你是想让你的同窗都笑话你是不是!"
"好吧,我起,您别气了。"沈松一骨碌爬起来,丫鬟替她换衣服,屋子里烧了火龙,便把薄的先试了,尺寸正好,没什么要改的,等沈松换上冬天的青衿,瞌睡已经大醒,她记得老先生告诉她书院也有武课,她可得穿着这身衣服好好运动运动。
打开房门,屋檐窗檐都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地上湿漉漉的,沈松倒不觉得冷,她长大的地方比这冷多了,她在院中舞了一套拳,权当热身,最后一脚踢在树干上,白雪纷纷扬扬,柳絮般洒下来。
沈松最后的一点担心也没了,她原先嫌弃这衣服长袍及地,但事实证明,并不影响她活动。
今日起得早,赶上沈柏出门,沈松闹着要吃大街上的馄饨,便跟着他一道出门去。
馄饨摊子离金吾卫当值的地方不远,沈柏便撩了袍子坐在一旁,陪沈松吃,这里的馄饨远近闻名,若不是赶早,往往还得等上半天。沈松坐也坐不老实,拿了筷子在手里把玩,眼睛看见摊子不远处停下来一辆雕梁画栋的马车,里面先是下来了一个大爷,又下来一位小公子,衣服像雪一样白,金丝银线飞舞在布料上,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鹤,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一头黑发在冬日的晨曦中映出如缎般的光泽,浓眉大眼,挺鼻如峰,就是唇色苍白难掩,身量也显出了点羸弱,但不妨碍他如松柏般笔直地站在那儿,贵气逼人。
那大爷和摊主不知道说了什么,摊主很快跑到他们这儿来陪着笑脸:"客官,今儿现成的馄饨都被那位贵人包圆了,再等下一批得要一个时辰,您是吃还不吃?这般都算小的的,若您还要,待会儿小的送到您府上去,若您不要,这钱就退给您。"
沈柏在家里吃过,自然就等沈松拿主意。
她其实挺想吃的,但是一个时辰属实太久,脸上难免带了点失落,往小公子那看了一眼,才发现他也在看她。
神色淡漠疏离,仿佛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沈松收回目光,问店家要回了那几个铜板。
看他病恹恹的样子,万一这是人家最后一顿呢?她日行一善。
崔竹生很快坐回马车里,今日是祖母的寿辰,祖母喜欢吃这家的馄饨,又苦于年事已高腿脚不好甚少出门,虽然平日里不过是使唤下人跑一趟的事,但作为晚辈,崔竹生亲自来这一趟也无妨。
如葱般白净细长的手指把玩着一个小瓷瓶,沉甸甸的,装的满满当当。察觉到李管家撩帘的动作,崔竹生迅速把瓶子藏进袖子里。
“公子,都好了。”
崔竹生略一点头。
车轱辘在地上轧出长长的痕,马车很快停在了一家医馆前。
医馆老板热情得很,早早站在门口迎接他们,李管家照常和他寒暄几句,又撩开帘子,将一个小木箱放在崔竹生面前的茶桌上。
崔竹生面无表情地打开,里面是和他手中一样的小瓷瓶,个个都满满当当,沉甸甸的。
本就昂贵的滋补药方另请医师炼成药丸,一日一粒,为了保持药性,冷不得热不得,专门找人找地方伺候着。为了支撑他这苟延残喘的身子,每年崔家都散去不少银两,若分给那些穷人,足以养活一个小村庄。
母亲热衷于求神拜佛之举,崔竹生却常觉得自己死了才是功德一件。
半年前听说这药还能给生产的妇人用,崔竹生便偷偷把药攒下来,若是有什么时疫、战乱,他落得一身轻松,也算办成好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