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我为你们而来。”
上野江直视着身前的二人,长发被猎猎寒风掀起,扬长翻飞。
此言一出,本就滞住的现场更是寂静,唯有桨声旋转和风声不作停歇,持续着充当噪声。
谷崎润一郎看着前方孤身立着的身影,想起妹妹的担忧,有些讪讪地叫了一声:“江——”
黑发的少女并未回应,只是偏过头来看着地上四散的几人,面上毫无温情。她顶着曾经亲近的亲友们或直白或隐晦的关切目光,手中长剑翻转,暗色的咒力覆盖剑身,在他们之间落下一斩。
平坦而坚硬的柏油路被击碎、落下深深的沟壑,碎石迸飞四散,尘土漫天,让人看不清一切,可月华似乎忽然变得明亮,照清他们面前,少女平静而带着几分决意的面庞。
“别叫我。”
“我既然已经辞职,就和各位不再有关系的,而且……”
她看着他们,眼底浮现几分怒意与惆怅,嘴角绷得笔直。
“你们该走了。”
上野江催促着,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
未完之语明显有后文,可他们却无从追问,只得依着现状离开。
中原中也看着下方的状况,啧了一声,心底升起几分不爽。
他说的招呼不是这个。
末广铁肠无言地看着一切,脑海中想起面前女孩的事迹,手中长剑举起,与之相对而立。条野采菊几步上前,掩在披风下的手不知在摸索什么,与他的搭档并肩而立。
黑发军警手中长剑伸长曲折,瞬息之间越过少女的肩膀,向她身后的直升机钩去。而原本上前在他身旁的条野采菊已然消失不见,再现在沟壑的对面。
侦探社要跑了,他们不能放任。
被手术改造过的躯体强劲有力,长的破天的剑像是要劈开天地,带着劲风,在延长的途中削下少女的一缕长发。
然而,拦截失败。
延长的剑身在碰到目标的前一刻彻底弥消,徒留剑柄。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黑发剑士眼前的少女,立在碎石之上、想要蹬冲出去的白发军警被看不见的力量击中腹部,向后飞去,连自己的异能也来不及用出。
末广铁肠伸手趔趄接下被击飞的条野采菊,用手中仅剩的剑柄抵在地面,以作支撑,稳住身形。
条野采菊伸手捂住被击中的地方,脸上露出几分苦笑,心底暗骂着。
这力道,比大仓烨子的还要强,甚至比得上队长。
碰上硬茬了。
下一刻,少女的身形再次出现在二人面前,厚重的压迫感压面而来,让末广铁肠的脸色难得的难看了起来。
那暗色的力量,是什么?
眼前少女的身躯单薄,皮肤白皙得甚至有些不健康,在夜色中如同恐怖片里精致如娃娃的女鬼,看着脆弱,易碎。
却破坏力惊人。
黑发青年皱起眉头,把自己的搭档扶了起来,眉眼间的凝重毫不掩饰。就连向来神态轻盈的条野采菊也绷直了嘴角,变得严肃。
他们该如何应对这场战斗?
对手的能力太过诡异,将物品凭空分解的场景过于玄幻,这点他们已经有所预料。就算抛去这个,她的□□液足够强大,战斗素养足够高超。
若是不能成为国家的助力,必定是巨大的隐患。
但思考仅在二人颅内回荡出声,无法传达影响到当事人——上野江依旧直视着前方,向他们走来,一言不发,平静如镜。
她未握剑的手抬起,捏出特异的手势,口中的念念有词,为这方圆十里降下暗色结界。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月光被结界遮挡过滤,失去大部分光明,路段上配备的路灯早早地看着被破坏了电路,在此刻,三人周遭的一切都阴暗了下去,叫人难以看清。
漆黑的乌鸦发出嘶哑的叫声,从栖息的枝桠起飞,略过他们的头顶,直直地撞上了那结界屏障,跌落在地,失去生息。
条野采菊将自己敏锐的五感放至最大,时刻警惕着空气中的每一分变化。
这次和今早不同,他能够听的到对方平缓的心跳声,以及在这方圆十里的空间内,还存在着其他的人,在林子深沉藏匿着。
可这放在以往势必要探查一番的可疑迹象,他们此刻却已无暇顾忌。
对于这个敌人的估算,他们可能错的太离谱了。
上野江没有选择扭曲声音的传递,哪怕有听觉敏锐得离谱的条野采菊在——没有必要,她不会输。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要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物质,只要在她的术式范围内,她就能有办法对付。唯一算得上克制她的,就只有五条悟的「无下限」,还有被预告的未来中以及的、能够强制解除术式的天逆鉾。
只要她的力量不会枯竭,她的大脑还能思考,她就不会输。
她需要别人知道她的狂妄,知道她现在是个被手中奇物、猛涨的力量冲破谦虚的、不成熟的家伙。
反正她也才16岁,表现的孩子气一些、中二一些、自大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足够张扬,才能够让这些在国家顶点站的足够久的人注意到这世界发生的变化是怎样的不容小觑,是怎样的暗藏淤毒。
原本坏掉的路灯忽然亮起,映照出地上三人二对一相对而立的局面。属于上野江的咒力悄无声息得探查着属于「帐」内的每一寸空间,为自己的主人获得更多的信息。
果然,有人观战。
少女原本举起的剑垂落在身侧,随着她的动作发出金属与地面摩擦的尖锐声响,难听至极。
不知从何而来的藤蔓从地底冒出,冲破柏油路面,缚住白发军警。条野采菊下意识地想要使用异能逃脱,却被少女的话语硬生生抑制住了这举动。
“条野先生,你最好是乖乖的呆在那,你用不用异能我都有办法杀了你。”
“只要是物质,您就不可能在我掌控的范围内,逃离我的控制。”
说着,上野江手指一动,末广铁肠手中的断剑恢复为原样,崭新如初。
她直视着面容昳丽的黑发剑士,手中长剑再次对着他的胸口,暗色的力量这一次出现,覆盖着长剑延至少女的整个手臂。
“让我们来继续最开始的话题吧——我是来找你们的,不过为了公平,条野先生被我禁锢着,那么末广先生您就和我比试剑术吧,您也别闲着。”
“末广先生,请。”
被点名挑战的末广铁肠双眼瞪着倔强的眼神,手中剑刃闪过锋芒,如他瞳中亮光。
“赌上下官的一切,我会击败你这个恶徒。”
被捆绑住的条野采菊聆听感受着周遭的一切,敏锐的五感在他的操作下变得更加感触细致,乃至感受到了少女身上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力量。
他忽然回想起上午见到这个还没有被通缉,而是被他们军警客客气气发了好几条邀请信的“特殊人才”时,从她手中得到的资料。
咒术,咒力,咒灵。
一个被描述的荒诞至极、陌生至极的世界。
……可是真的荒诞而不可信吗?
想到这,他忍不住嘴角勾起些弧度,心底暗道:他们异能者的存在,才是最荒诞而不可信的吧。
与身俱来的异能,一出生就注定着脱颖而出,注定着不平凡,无论好坏。
而此刻,同时执剑的二人已经开始对上,刀剑碰撞发出铮铮响声,在空旷的平地散开,传入结界内每一个人的耳朵。
「帐」内的最边角处,属于树木交叠摇曳的沙沙声发出,被在场唯一被束缚着的人扑捉到。
这次的事件,远比他们所想的要复杂太多了。
到底是哪一方的势力……
条野采菊偏过头,用他那双已经失明了的眼“盯”着那方,脑中陈思着。
无论结果如何,这孩子注定要在这场风暴中被卷动着,被多方势力推着走,明处、暗处,难以自以,无法逃离。
力量往往伴随着权利的诞生,没有人比他很清楚了。
处于黑暗中,力量能为他私下一片属于他的利益土地;处于光明中,力量能为他执行正义站稳脚跟,实现抱负;而处于灰色中,力量为他的私心理想开辟荒野。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后续的发展:这孩子不选他们,被通缉,被追杀,但依靠自己的实力依旧过得安稳,依旧被各方拉拢;这孩子选择了他们,那么过往一切皆被释过,既往不咎,不仅如此,她还能得到丰厚的报酬待遇。
世道就是如此简单,直白。
那么,他应该说些什么,才能从现在的僵局里解脱呢?
几米外,刀剑相向的利风不时划过条野采菊的脸庞,吹的他皱起了眉。
这两人……居然说话说的有来有回的。这个叫上野江的孩子也真是厉害,能受得了末广铁肠。
“你不问我的目的是什么吗?还有,我为什么和港口mafia的人一起来?你难道对这些情报不感兴趣吗!”
“只要将你捉拿归案,下官自有办法得到信息。”
“捉拿归案……”上野江嘴里嚼着这几个字,手中动作忽然停顿了一瞬,被黑发剑士抓住了机会,猛力压制。
可是下一刻,二人之间形势逆转。
身形单薄的少女忽然猛地发力,一把将末广铁肠掀飞出去。青年不得不手中剑变得长而曲折,嵌入在地,缓解这向后的冲势,但无济于事。
上野江欺身而上,开封的利刃相互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她死死的看着青年的眼睛,以往透彻的紫色瞳子燃起怒火的亮光。
“你们现在知道捉拿归案了吗?以前呢?以前你们在做什么?当你们的税金小偷吗?还是在像现在一样看不清局势分不清好坏被蒙蔽着执行着命令散发你们的愚忠?!”
她本不想生气的,可是除了生气,她现在找不到别的方法了。
真是要疯了。
“既然你有这个决心,就来试试吧,不然,我就会杀了你,杀了你的队长,还有你的队友们。拦住我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猖狂的神色隐秘地爬上少女的面庞,冒出几分苗头。她手中剑斩不停,嘴上也依旧继续着说:“你们现在居然还抱着把我抓住的心思?你们做得到吗!”
带着咒力的斩击被末广铁肠后跳避开,在柏油路上又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上野江垂下眼睫,不知看向何尝,轻声的话语被风带着卷入二人的耳里。
她说:“看到了吗,两位,我们这如隔天堑般的差距。”
末广铁肠握紧手中的剑柄,停下了进攻。
确实,他必须承认,这个犯人他制服不了。
他的异能无法在此刻派上用场,甚至只要是上野江想,他连剑都会失去。而这一切似乎都是依靠她那暗色的力量做到的。不仅如此,被那暗色的力量覆盖的身体部分也会强力百倍,将少女瘦弱纤薄的身体压出与他体格完全不符的力量。
是早上的资料里的东西?
不,这些现在已经不是关键了。
他直视着斩出沟壑的少女,眼神熠熠。他现在的任务是拖住时间,他的搭档已经和他比过手势了。
下一秒,几秒未发话的条野采菊朗声开口道:“上野小姐,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聊聊——比如,您现在依旧可以选择加入我们,猎犬如今的地位,您一旦加入,任何污点都会既往不咎。”
边游说着,条野采菊边在心底吐槽:果然,还是没有人能受得了他的搭档。
眯着早已失明的眼睛,条野采菊在心悄悄地权衡着:这孩子有90%的可能性会拒绝……但这不重要。
只是抛砖引玉罢了。
这孩子不可能无缘无故说是来找他们的,来杀他们更是没必要宣张到如此,分割下如此大的地界在这「帐」里。
她必然还有目标。
上野江转过头看着他,伸手将青年身上的藤蔓撤下,手中长剑刀鞘隐匿,踱步而去。
她神色毫无波澜,依旧嚣张跋扈,只是眼底多了几分柔色。
“污点这种东西,我无所谓的,我已经和你们说过了,我们不是一条路的人。”
少女周身的压力骤增,夜色下暗色更为浓郁,难以分清虚与实。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是为你们而来的,不用怀疑。”
说着,一本红色的书出现在上野江的手中,闪着奇异的红光。一直在上野江身边的「书」在看到这东西的时候,不存在的地方紧了紧,洁白的书页掀开,黑色的字一个接一个的浮现。
比如今早感受到的更加浓郁的咒力冒出,压的周围两人未动分毫。
并非不敢动,而是动不了。
「你要披露我的存在?你确定要冒这个险吗?你未必斗得过那男人吧?」
上野江瞥了一眼它,不答。
她当然要冒这个险,没有比它更好的诱饵了。抛出它,所有的人都会一拥而上,她为什么不?
至于她斗不斗的过……她斗不过没关系,太宰先生可以就够了。
上野江抬起眼,将手中书翻开,拈出被撕下的那一页,将它仅剩的页首展示给被定在原地的黑发剑士。
“知道这是什么吗?”
在昙花一现的直播视频中与少女拥有同样戏份的红色书本散发出奇异的红光,再次展现着它的奇异。
条野采菊感受着少女的动作,心底升起几分明了的感觉。
这恐怕就是她这一趟的目的了。
那本「书」。
可……「书」到底是什么?
二人绷紧的表情悄然浮现几分茫然,无声的回答了少女的问题——他们并不知道。
上野江了然,言语间更加肆意。
“居然不知道吗……看来我是一定要去找你们队长好好的聊聊天了,不过你们猎犬之间也真是够消息滞塞的,这都多久了,明明这才是造成世界变化的源头,你们队长居然对你们也遮遮掩掩那么多。”
“当然,有可能不止是聊聊,会顺手把他杀了吧,谁让他要抢走那东西……”
说着,上野江抬手将红色书本高高抛起,从虚幻中捏出的物件在风中散架、四散,洁白的书页漫天飞扬,在昏黄的路灯下隐隐灼灼。
“不过现在么,该换个话题了,比如说,让你们看看今天早上那份资料的真与假,和感受一下你们的狭隘。”
“感受一下超越你们的力量。”
下一刻,亮着的路灯重新熄灭,整个空间回归黑暗。可才不过被漆黑吞噬一秒,那原本飘舞的书页就燃烧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火光再一次照亮了整个路段。
无火自焚,如梦般诡异。
少女浅笑着的面庞在下降着的火光下,被映出几分艳色。
“现在,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着吧。”
“这场战斗。”
说完,还未等条野采菊和末广铁肠来得及反应,他们头顶暗色的「帐」渐渐消失,从头顶开始变得透明。
夜空中悬空站立着一个身形高挑挺拔的男性,银白发丝在风中舞动着,显露出他漂亮而具备着攻击性的脸庞,银睫半掩盖着苍蓝双瞳,在这昏暗的天色中依旧显眼万分。
他直直地盯着少女,开口说道:“江,和我回去。”
是五条悟。
上野江抬头望着他,原本肆意的神色不自觉地黯淡几分,却依旧定定地看着少年,不愿移开眼。
他现在是怎么想她的呢?
她张嘴,想按照自己的预期说些什么挑衅,却哑了声。
难得的静默在这块土地上暂存。
五条悟垂视着地与早晨装扮完全不同的少女,视线描摹着她被黑色勾勒的更加纤薄瘦弱的身形,手掌间缓缓浮现亮蓝色的术式。
少年僵硬绷直的话语再一次响起,传入所有人耳中。
“和我回去。”
***
倒回二十分钟前,另一边。
横滨当地警署机构。
夏油杰带着工藤新一小心翼翼地扒着窗沿,一块块石块透过缝隙,被精准弹出,击碎了每一个监控摄像。
二人悄然潜入,依着工藤新一记忆下的地图,摸索到一个满是瓶瓶罐罐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