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送言夏回家,这次言夏没有拒绝:太晚了公交地铁都停了。她住的小区没有夜班车。
周朗开了窗,风吹得星光如雪,十分惬意。
周朗说:“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坐公交。”她收入不低;韩慎的收入就更不低了,公交的窘迫等过的人都懂。
“穷。”
“住北岸丹枫可以省房租。”周朗提醒她。
“上班太远了。”
周朗被气笑了:酒喝了不少,脑子里防御一点都没有降低。下车还记得道谢。自然并没有请他上去的意思。目送人进电梯,到房间里灯亮起。他坐着没有动。车里也没有留下多少酒气。
佛经上说,如梦幻如泡影。
言夏看清楚来电,愣了一下:难道是有东西落车里了?
手机里的声音有一点遥远。像是置身于空旷之处,风从字里行间穿过去,悉悉索索,像绸缎摩擦,也像哥窑惊釉:“……能看见月亮吗?”
言夏隔着玻璃往外看:“能。”楼层这么高,月亮还是很远。
“言小姐真是惜字如金。”那头笑。
言夏想了想,提供最可行的方案:“周总要是累了,我给你喊个代驾?”
“我听说……”
“嗯?”
“有人脑子是二进制编写的,我从前还不信。”
言夏干干笑了声。理论上她单身,他也是。他想假戏真做也没什么不对;不过她估计这位就是文艺青年赶上夜深人静有了点感慨,想找个人发点共鸣;可惜她不是解语花。她不想做解语花。
“将军百战身名裂……”那人闲闲散散念给她听,“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言夏不吱声了。手机里听得见呼吸,手心里渗出汗来。她没想到他听见了。
空白音持续了很久;有时候她以为还有下文,明明词有下文,但是也没有了。往下看,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走了,完全没有声音。
都市人的假期无非吃喝玩乐,不记得是谁说过,十几岁都是半神之体,充电五分钟能续航半个月。
社畜几年就没了这个劲。
假期属于睡眠大神。
睡到11点开冰箱扒拉一阵,凑合炒了个蛋炒饭;下午去超市补充酸奶零食和水果。挑晚饭后的时间给家里电话,问粽子有没有收到。回答说收到了。又问:“怎么这个月燃气用这么少?”
——如今燃气水电都走APP,自然是她交好过让父母去跑物业。
母亲赔笑说:“天气热了……”
“没开热水器是不是?”言夏的声音冷下去,“燃气3块7一立方,能洗六个澡;进医院挂普通号10块钱,CT两百块一次。你们年纪大,搞不好要住院打点滴,医药费不说,请护工按小时你算算!”
母亲嗫嚅道:“你爸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反正我不管——你们这么着,我就不管你们了!”言夏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在沙发上。
自个儿闷坐了半晌,进厨房洗了串葡萄,回来接到母亲的电话。
“妈!”
“我和你爸说说……”
言夏“嗯”了声,又说道:“公司征集,我想申请去室利国,那至少是三个月,就想管你们也管不到。”
“室利国?”言母一怔。她年轻时候去过,那会儿发展得还可以。但是这么多年了,整个东南亚都不如国内,肯去的人肯定不多——她立刻反应过来,正因为没人去,想必差旅补贴也比日韩高。
“细妹啊,你别图这点小钱……”职业是一辈子的事,有时候一步踩空,错过节点,就步步都踩空了。
“那你们也别省这点小钱!”
言母:“你这孩子……”
言夏放软了口气:“我今年上半年就拿了这个数,多过几年就能还完了。你们放开手脚用,别担心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