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给她回电话的是郁连城。声音还算稳:“邮件我看完了。我这就出门咨询律师。你要不要尽快回国?”
“回国会不会进看守所?”经过韩慎,她算是知道了刑事案件从立案到审判需要等候多么漫长的时间。
那边沉默了片刻,最终回答她:“我觉得不会。不过我觉得不算数。如果你在那边能保证人身安全的话,就先等等,不急。三百万不是什么大数目,而且也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应该不至于。”
言夏说:“拍卖已经结束,郑森再怎么搞我也不可能改变这个结果。他应该没那么傻。”
“就怕他泄愤。”
“我会尽量不单独行动。”
“那行。”
言夏要挂断,听筒里又传来声音:“你保重——不会有事的。我会找钟总帮忙。无论如何,总有办法解决。你别胡思乱想。”
江华的电话在两个小时之后才打过来。言夏不知道他是不是咨询过法务。他声音沉痛:“你先回国吧。”
“江总,”言夏说,“我想休年假。”
江华愣住。
“我在这边半年,没休过几个周末。十一也在忙。”言夏控制住音调,“回国之前,休完年假,刚好签证到期。”
江华想了想:“那好吧。我给你批假。”
言夏进浴室冲了个凉。郁连城的电话进来:“律师说事情可大可小,可能还是取决于你们公司的态度。”
言夏和她说了江华的回复。
郁连城明显松口气:“这个事情总体上你们公司并没有受损,虽然上台的是周朗,他收获了最大的名声,但是佣金你们公司也收了;如果周朗同意宣布是联合拍卖,就和你们之前拍卖黄家藏品一样……”
言夏不作声。
“去求他。”郁连城说,“面子没那么重要。他也就是误会你收了钱。你们之前不是合作得很愉快吗?”
言夏沉默了更久的时间:“让我想想。”
“而且他也能帮你向杨惠求情。毕竟他昨晚拍出这么高的价……我给钟总看他都说大大溢价了。杨惠应该承他这个情。只要杨惠不追究,你们公司抬抬手,钱你又退了……就当是吃亏记个教训……”
言夏挂断电话,冷静了三分钟才又打过去:“我知道了,我——”
“我知道你不好受。”
“嗯。”
“等你回国。”
面子不重要;面子当然不重要;面子从来没有重要过——她又不是姐姐,她有什么面子可言。
她不能入狱——她甚至不能失业;她入狱,死的不是一个人,是一家人。她眼前晃过去熟悉的脸。她不知道她有没有求过宋祁宁——当然他们是夫妻;他们不一样。她和周朗没什么关系。
顺着通讯录往下找,二十六个字母里最后一个。盯住看了许久,眼睛都发花了也按不下去。她开了微信。无论如何,留言总比对话从容。
“我退了钱。”她附上银行回执。
“这场拍卖我知道你出了力,我也出了,能算作天历和永嘉联合拍卖吗?”
没有回复。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不同意。
言夏放下手机收拾行李,她总得找点事做,占住疯狂运转的大脑。
无论什么结果,酒店总是要退的,公事已毕,没必要住这么贵;车也退了;下单订了个旅游团。说来可笑,过来半年她都没有出去玩过。如果杨惠执意要追究,这可能是她最后的自由时光。
手机响了,是周朗的电话。
言夏给他微信:“能微信吗?我不想录音。”
微信很快给了回答:“那就联合拍卖吧。”
言夏:“杨小姐怎么说?”
“我会尽量说服她不追究。”
言夏看住“尽量”两个字。她熟知的语言系统里这个状语有没有意义完全取决于当事人的意愿。
即便当事人真的尽力,也还有天不从人愿之说。
但是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不然呢,去郑家堵门?等人出来飞身上去抱大腿痛哭流涕?或者下跪求饶?即便她豁得出去,对于周朗这种人,苦情戏管不管用也很难说。换个女人还能试试美人计。
这个念头让她止不住自我厌弃——她认真考虑过她还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换。
微信又响了:“我想和你谈谈。”
言夏:“我不想。”
太硬了,她把光标往回移,插了“暂时”两个字进去,“我暂时不想。”缓和了不少,反复看了几遍,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你想怎么谈?”
周朗察觉到这行字背后的自暴自弃。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钱她还了,拍卖她没有上台,前期策划、选址、宣传、招商都是她在跑,她要求“联合拍卖”的名头似乎也不过分。
——你还想怎么谈?
他叹了口气:“你留在郑家的衣物,我让人打包给你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