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野生艺术家的聚会言夏从前没有见识过,多少有些新鲜。也不敢乱说话。周朗一贯的如鱼得水,还能抽空给她刷调料烤肉。
做艺术的也和任何别的行业一样,什么品种都有。有人不修边幅,就有人精致到脚趾;有人谨小慎微,就有人吹起来没边没际;有人张狂,有人圆滑,有人中规中矩,也有人邪恶守序,开口挑衅:“小周这回带的妞不够料啊。”
周朗应道:“关你屁事!”
“还是上回带的那个——”不怀好意的目光从上到下刷人。
言夏面不改色,不闹,不问,不笑,也不委屈。
那人便泄了气:“没劲。”
言夏凝神听他们聊天,有说工作,“画了两个小时,出去喝口水,回来一看,我画的什么垃圾”,众人大笑;也有说日常,“再冷点咱们去弄个铜锅,煮一锅羊肉——”“不够吃!”立刻有人反对。
“川蜡砑过的绢不好用……”这是画国画的。
“照古书复原了一个杵,被盗版得不要不要的。”有人叹气。
“有人玩过最近出来的那个AI吗?”
“我拍了个vlog。”
“反响怎么样?”
言夏留意到有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女人。三十来岁,瘦削清秀。月白上衣深蓝色裤子,麻料。朴实,但是不土——也许是她穿了才不土。觉察到目光,微微一笑道:“自己染的,方便,耐脏。”
“你住附近?”
女人点头。没问她怎么看出来的。却问:“言小姐也做东西?”
“我烧瓷。”言夏说。
女人若有所思:“我画水粉;有时候也做点别的。希望明年春天能够办个展。”
“一天画几个小时?”
“六个小时。”女人捋了一下头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画得慢。但是有时候会觉得必须这么慢,太快了不行。另外就是花了太多时间在吃饭和打扫上了。我养了条狗,还有很多仙人掌。”
“……能带我去看看吗?”言夏问。
言夏觉得自己运气算不错——周朗也这么说,“我还以为至少要看过二三十个人的作品才能找到合心意的。”
“她用色犀利。”言夏说,“怎么没有成名?”
“成名是小概率事件。”
言夏不知道该怎么想这句话。
西方有比较严格的一级市场二级市场划分。拍卖行属于艺术品二级市场,到拍卖行的艺术品,本身已经经过市场和藏家筛选,具备相当的收藏价值和艺术价值——基本都是成名人物的作品。
国内固然没有这么严格,但是她的首席之路才刚刚开始,以后可能会见识到更多。她放下酒杯坐到秋千椅上,抬头看见漫天星斗,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周朗摸她的脸:“欢迎来到残酷的现实世界!”
言夏笑着打开他的手:“呸!”
“江华应该是和你建议过,如果没把握,就让我给你掌个眼吧?”周朗靠着栏杆,喝了一小口,月色真美。
言夏“咦”了声。
周朗哼道:“有便宜不占,那不是老江的风格。”
言夏:……
“但是你根本没跟我开口。”周朗想了想,补充道,“暗示都没有。你要把图录放桌上或者沙发上,我多半会忍不住翻上一翻。”
“那不是泄露商业机密么。”言夏嘀咕。
周朗噗嗤笑了声。
言夏也知道这话迂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