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舒晚非常贴心地补了一句:“没有看不起你,只是关时看起来比你会打。”
不加这句还好,加上看起来更像是嘲讽了。
“晚姐你说话还挺有个性。”苏新胜没好气道,“得了,论打架我哪能跟关狗比,我没他疯。”
程舒晚捕捉到他的形容词:“疯?”
“……嗨,”苏新胜隔了好一会才回复,声音有点儿心虚,像是无意说错什么一样,“没啥没啥,关狗小时候脾气不好而已。”
脾气不好?
程舒晚觉得这话形容她更贴切,这四个字怎么可能放在关时身上。
那个面对她冷言冷语都能微笑以对的青年,是她见过最有耐心,脾气最好的人。
原来他以前,是另一幅样子?
程舒晚还想多听些,但苏新胜却知言多必失般闭了嘴。她捻了捻手指,决定主动开口问:“你上次说可以跟我讲关时不会说的秘密。”
苏新胜“呃”了半天,“我是说过。”
“还算数吗?”
“呃……”
“晋级赛?”
“……算,当然算!”提到晋级赛,苏新胜猛地豁出去了,但下一刻又发怂起来,“晚姐,你是想问他以前什么样?这个我可能不能说太多,你悠着点问。”
“嗯。”程舒晚道,“我想知道他手上的疤怎么来的。”
苏新胜那边安静许久。
“我还是跟你说他以前什么样吧。”他道。
程舒晚:“?”
那道刀疤是那么不能说的事情吗?
“不是故意瞒着你,说来话长……反正就是关狗十好几岁的时候跟人打架,对方带了刀,砍了老长一条。”就算是隔着语音,程舒晚都能感受到苏新胜苦恼地挠了挠脑壳,“我怕你对他产生什么误解,他真不是那种人……我从头讲吧。”
程舒晚:“嗯。”
她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正过身子盯着手机。
苏新胜:“我听玥玥说你是她师姐,你以前也在文山中学读书对吧?大概知道大荷这边的情况?”
程舒晚:“知道。”
读高中时,所有老师都耳提面命放学之后赶紧回家,不要在大荷街区乱逛。那会儿大荷都已经经过好几次的清扫打击仍然需要这么提防,更不用想象二十几年前,这边的地痞流氓有多猖獗。
苏新胜:“关时他家的网吧是他爹妈借钱开的,不过这里的生意真不好做,你懂嘛,这种地方他喵的无业游民啊无赖啊啥的最多了。”
“我不知道关时说没说过,他爹走得早,姚姨一个人又要开店又要养他俩还得面对那些破事,累得很,关时也是心疼妈,就跟那些地痞斗狠,挺凶的。”
程舒晚提出疑惑:“不能报警?”
“报警有什么用啊,警察又不能二十四小时盯着,但地痞每天都很闲。”苏新胜啧了声,“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让那群渣滓不碰你的生意,最好的方式就是比他们还不要命,让他们每次找事之前都得掂量掂量。”
“关时选择成为一条让光脚的也害怕的疯狗。”
程舒晚眼睫微微颤了颤。
她回想起来第一次去网咖,中年男人抓女儿闹事那天,那时候关时明明是笑着的,她却能捕捉到藏在表情背面的戾气,现在苏新胜一说,倒是有了解释。
程舒晚:“所以他手上的疤也是?”
苏新胜:“差不多。”
“对方是什么人?后面怎么样了?”程舒晚问,“持刀伤人可以判刑。”
聊天窗口寂静半晌。
“判了。”苏新胜这会儿不发语音改打字了,“不过过程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段我不好说,关时不主动提的话你也别问他。”
程舒晚盯着聊天窗口没说话。
“大概就这么多。”苏新胜长舒一口气又转回语音,语气重新大大咧咧起来,“晚姐你也别想太多,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现在就那二哈样,你别太有负担。”
“嗯。”程舒晚木木地发了个字。
苏新胜大概是觉得自己今晚说太多了,快速结束话题:“别说是我说的昂,好啦,我享受夜生活去了,晚姐早日爆火哈!”
说罢他便没再回复消息,程舒晚也放下手机,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天花板,跟个雕塑一般挺尸许久。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起来,沙沙的,带着雨腥的凉意顺着窗户缝挤进来,略过程舒晚的鼻尖。
她猛然抬起胳膊横在自己双眼上,吸了口深深的空气。
鼻尖怎么在发痒……肯定是风吹的。
关时。
是个孤独的人。
程舒晚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大抵也是孤独的,但她不太在乎别人的眼光,也不太在乎别人的死活,不屑于去跟什么都不懂的人解释。她的所谓“孤独”是她自己的选择,可关时与她并不相同。
关时总是笑着的,偶尔,程舒晚能看到他没有表情的样子。有时候是在玩手机,有时候是在发呆,但只要视线跟人碰上,他就会条件反射般从皮囊里涌出那些熟悉的热情笑意来。
但这些温热的东西背后,他藏匿于箱子中的,那些他从来不让他人看见的。
全都是。
他自己一个人背着?
程舒晚关了灯,在黑暗中与天花板大眼瞪小眼,睡意却迟迟未至,她又拿起枕边的手机点开微信,在聊天窗口找到那个“木吉网咖客服”的名字。
名字下方显示的是二人最后的对话,时间是她今天下播的时刻,是关时的“等你”。
程舒晚点开他的头像,把备注改成了“关时”,随后点开对话框。
“睡了吗?”
她手指顿了顿,把这句蹩脚的开场白删除。
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程舒晚盯着空白的对话框有一两分钟,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的低情商,索性关了屏幕把手机扔到一边。
算了,大半夜的。
睡觉吧。
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程舒晚站在洗漱台镜子面前,盯着镜子里自己眼睛下面多出来的黑眼圈。
她低头洗了把脸,还没擦干净水珠就没忍住无语又自嘲地笑了出来。
果然,心疼男人没好事。
明天就是清明节,但今天的主播工作仍然要继续。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程舒晚前去网咖专属于自己的15号包间,准备为自己账号更新视频准备游戏素材。
调试好录屏软件,点开匹配,读条,进入对局。程舒晚放松了下双手,刚刚放到键盘鼠标上——手机很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有人打进电话来了。
啧。
程舒晚摸起手机看了眼,手突然定格在半空。
来电是“妈”。
她忘了这茬。
就说心疼男人没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