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杜横也不出奇,毕竟他与杜筱清素有龃龉,在他看来,她与杜筱清关系匪浅。
此番怕是想要借她来报复杜筱清。
江定安往四周看了看,却发现暗处走出几个五大三粗的镖师,个个体型壮硕,如同一座座小山,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出路。
既然无法脱身,那只能会一会杜横,想法子拖延时间,也不知杜婥何时会发现不对劲。
忽略那女使眼中明晃晃的威胁,江定安掀开帐帘,径直走进去。
这个帐篷看着虽小,内里却是满满当当,四处堆着箱箧杂物,大概是个储物的地方。
绕过堆得高高的箱箧,江定安看见杜横坐在一方黄花梨太师椅上,身旁放着一张酸枝小几,小几上摆着一盏茶并三两只倒扣的茶具,还有一只软布包裹。
竹帐中十分昏暗,只有一盏照明的玻璃小灯挂在杂物堆上方,向下投下一点微弱的黄光。
“杜公子何故深夜邀我前来?”江定安一边问,一边从善如流地拿起布包裹,打开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衣裳,上面还有皂角的清透气息。
这套襦裙不能再穿了,江定安有些可惜地想。
未料杜横突然道,“杜筱清捕的那只雕鸮,是送给你的。”他话中并无多少疑惑,比起质询,更像是已经笃定。
若是被他认定自己与杜筱清羁绊颇深,怕是走不出这方竹帐了。
江定安心中紧绷着弦,外表却看不出分毫,在杂物里择了一只木椅,与杜横相对而坐,语气轻松,大方承认:“是又如何,”
杜横面色骤变,在他发难前,江定安缓声道,“杜筱清想要利用我收拢香坊人心,以便他与你抢夺家产。”
说到此处,她忍不住蹙眉,“他又不肯给些实在的,只愿意把这些免费的野禽赠予我。”
她话中的轻蔑和嫌弃不似作伪,杜横沉默下来,阴沉的黑眸久违地流露出茫然,问道,“什么算是‘实在的'?”
“当然是金子银子了,”江定安答道,“二公子您说,若是有人托您办事却不给报酬,不知您愿不愿意为他做事?”
杜横竟然顺着她的思路仔细考虑了一下,“还得看是何人,若是熟人,随手相助亦无不可。”
“杜公子豁达,只是我家中贫寒,迫于生计......”江定安没有说全,留给杜横想象的空间。
“杜公子财大气粗,若是愿意赠予一二,我也可以弃暗投明。”江定安低声道。
昏暗的烛光下,她圆融的眼眸说不出的温柔婉转,眉眼灵动皎洁,神态清正,秀气飘萧。
容貌不算夺目艳丽,秀美中透着刚毅的气质却异常动人。
杜横意识到自己看痴了,旋即垂下眼眸,目光避开她的脸,“你愿意弃暗投明,自然再好不过。”他想了想,“莫说要银子,要宅子我也可以给你。”
江定安眼中流露出惊喜,两泓圆融的眸子里仿佛有一两点粲然星子流转,脸上赫然写着:你真有钱。
“杜公子如此大方,远胜于杜长史。”
她知道杜横素日最介怀自己不如杜筱清,果然此话一出,杜横清澈的眉眼松动,双眼一闭,随后向后倒去。
幸好有太师椅的椅背撑住,他身子软绵,就那么倚靠在椅背上。
江定安闻了闻自己的袖袂,还残存苦楝子的香气,杜横闻了那么久,晕过去也不奇怪。
她站起来,看着晕迷不醒的杜横,又想到帐外那群凶神恶煞的镖师,心中无奈。
随即端起小几上的茶水,直直朝杜横脸上泼了过去。
温热的茶水将杜横的睫毛濡湿得根根分明,他睁开湿漉漉的眼,懵懂地看着江定安。
江定安面带担忧,“杜公子,方才话说得好好的,你怎么晕过去了?”
“你可得好好查查身边之人了,杜长史可不是心慈手软的性子。”
杜横眼中的懵懂已经褪去,他伸手摸了一把脸,表示赞同,“你说得有道理,”他目光阴狠,“是该好好查查了。”
杜横被泼了茶,神智似乎清醒了不少,“江娘子要为我办事,可得拿出诚意来。”
江定安知道这个,不就是投名状嘛,谁知接下来听到杜横的话,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要你帮白家翻案,”他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江定安,“我猜,你有法子让杜筱清听你的。”
江定安的心蓦然重重跳了跳,她听闻白家香案已定,只是胶在推勘院各职事聚录签押上面,要如何转圜?
何况,她并不想出手扭转白家如今局势。
她略微迟疑,杜横十分不满,“你这是不肯?”
“我办不到,”江定安道,“我既无官身,又不曾结识高管贵吏,如何翻案?”
“你自然不能,”杜横语气冷淡,“只要让杜筱清改变主意便可。”
杜横如此固执,江定安无言,饶是许诺给她房契地契,拿不到手便都是虚的。
她眼中掠过一丝遗憾,既然讲不通,袖袂的苦楝子又能派上用场了,准备动手之际,竹帐忽然被人掀开。
杜筱清携着幽深月光自帐外走进来,一袭水蓝澄袍,俊美冰冷的眉目在如水的微光显得格外温润。
他先看向江定安,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触,随后再看向杜横,视线自上而下扫过他脸上的班班水迹,目光一寸寸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