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心里说不出的后悔,当初没有把纺织渠的事情按死,是他失误了。
薄岚之并不好糊弄,只怕她当时就知道户部算的减免数额有问题,只是故意装傻,等着他们走下一步棋。
薄岚之计划依靠官办织坊的收入雇佣增修纺织渠,这严正心中警惕起来。
可官办织坊主要依靠女学出人经营管理,户部只拿得到收益,但具体细则账目却是看不到的。严正低头思索,薄岚之有心借此官办织坊再做文章,那就别怪他也借官办织坊出招儿了。
事情议定,薄岚之撰写的诏书当即便誊抄递送了下去。
待几人走后,薄岚之却留了一步,没有跟在他们后面一起走。
周玺看着薄岚之,心绪烦乱难平,他此时并不想再与薄岚之多谈,他需要点时间来想一想如何安置薄岚之。
无论是前些日子选妃的事情,还是今日薄岚之强行要求参议朝政,种种事情之下,周玺觉得薄岚之不应当再留在太后殿了。
“时间不早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周玺对她道。
“玉郎你不送送我吗?”薄岚之看看窗外,弯弯的月牙像扎穿破夜幕的一柄弯刀,亮得扎眼睛。
“今夜的月色甚是明亮,想来牛郎织女也借此光照路相会,你我若借机不去听一听他们相会的私语,岂不可惜?”
薄岚之这是有话要说。
周玺略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那就一起去吧。”
月光铺在青石路面上,仿佛是一条上好的白绢铺就的小路。
薄岚之和周玺并肩在这宫道上走着,彼此各有心事,两人间难得地沉默下来。
“玉郎……”
“无尤。”
两人同时开口。
周玺顿了顿,薄岚之便直接说了下去。
“你今日为何执意要我离开?”
“这样的夜里,你在我宫中,你觉得严正、还有其他人几人不会猜到些什么吗?”
“我本就住在宫中,比他们早到也并不稀奇。”薄岚之不以为意,“再说了,他们猜到些什么又能如何?”
薄岚之与他们面和心不和是早已有之,因为此事避讳不言,真是毫无必要。
“薄岚之,你有没有认清自己现在的身份!”周玺有些着急,他怕万一被人看出个什么,耽误薄岚之的名声,可她却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我什么身份?我是太后任命的门下同知议事的女官,是修建纺织渠的主理人,是在晚桑县令任命书上盖印的人!”
薄岚之理直气壮,今天的事她本来就该参与。
周玺被薄岚之的话惊住了,他这才发现,在薄岚之心里,似乎太后殿参政女官的身份比他周玺的小青梅更重要。
朝堂上女官乱政的声音一直存在,尤其周玺征战回朝之后更是声势愈大。薄岚之这般积极地彰显她的女官身份,以后内廷女官退场之时,她免不了受到波及。
等两人成亲,周玺给她册封皇后的时候,只怕会因此又多一份阻力。
“你就不担心别人会如何看你?”周玺道。
“他们如何看那是他们的事,我何必在乎?”
“即便别人议论你篡权乱政,你也不在乎吗?”
“不在乎!”
她只要事情往她想要的方向进行就可以了,别人心中对此作何感想,并不重要。
周玺突然觉得薄岚之好像不再是他喜欢的那个乖巧温顺的小姑娘了。
“你现在到底知不知道你是谁?”良久,周玺吐出了这样一句话。他觉得薄岚之应该好好想一想,到底对她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薄岚之不甘示弱,回敬道:“我原本是知道的,但是你今天这样讲,臣还真是不敢确定了!”
薄岚之也看着周玺,她觉得周玺从来都没有这么陌生过,这种陌生甚至让她心生了几分反感。
薄岚之冷冷地丢下了这句话,也丢下了周玺,径直独身朝住处去了。
周玺静静地看着薄岚之渐渐走远,慢慢地消失在那一片清冷月光的深处,根本不回头。
最后,周玺叹口气,还是向着薄岚之的背影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