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王幼时虽然算不上刻板,行事却还是有些老实,一开始,岑湘跟着他挨家挨户,将那几个盐商的宅子跑遍了,不是吃了闭门羹,便是被他们打太极糊弄,眼见这样下去实在不行,岑湘这才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起初王幼时也没将她的想法放在眼里,但秦晔临行前特地交代,说这个看着娇娇弱弱的姑娘为人机灵,处事圆滑,就连圣上也赞其才华,遇事不决可参寻对方的意见。
事情已至瓶颈,他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未曾想这姑娘却真是个有见地的,三言两语却使人茅塞顿开。
岑湘自然也觉得难,要人钱财不予人好处,这比要饭还难,可这群为富不仁的豪绅们却并非乞丐,对付他们自然也无需手软。
“王大人,平白勒令捐输,盐商们自然百般推脱,但商人重利,若是切实与他们利益相关,他们便不得不急了。我记得那天从冯老板宅子里出去,经过后院的时候,看见冯家似乎在备货,足有十几担呢!这货物若是囤积着出不去,再遇上雨雪,怕是血本无归吧。”
王幼时恍然大悟,即刻命人守住各处通口,禁止这几家的盐务行销。
各地的盐商没了通路,却并不死心,转而联系漕运,准备用船将这些囤积的商盐卖出。
蜀中各方势力错综,漕运也并非完全归属朝廷,一半被江湖势力瓜分了去,而这些江湖中人在大胤一向属于灰色地带,朝廷也未必好管,盐商们认定这次催缴捐输,不过是和往日剿匪一般虚晃一枪,只是初时声势大些,风头过了便也拿他们没奈何,宁愿多给那些行脚夫使点银子,也不愿为此向官府低头。
好在大部分蜀中的漕运皆由温酒山庄接手了,而岑湘离家前留了一手,带上了师兄给的玉佩,这东西倒是好使,码头的人虽然不认识她,但都认得这是温酒山庄的信物,经过岑湘的叮嘱也不再给这几个大盐商运货。
陆续碰壁后,盐商们果然产生了动摇,怎料盐商之中那带头的何思源与他们抗议无果,竟跑去找了尤长风和万实帮忙。虽然早知道尤长风和万实可能是二五仔,平日行事恐怕也被这些盐商们拿了什么把柄,官商勾结并不意外,但这两人作为此处州府的父母官,这个节骨眼上拖她后腿实在让岑湘有些气结。
官职上来说他们还要高王幼时一头,秦晔那里又是鞭长莫及,事情一时陷入僵局。
岑湘一贯也是土匪行径,眼看没有办法,先下狠手药倒了那批送货的军官,使他们十天半月都得缠绵病榻和茅房,又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买通了盐商之一沈德昌的第八房小妾,得知盐商们手头上关于尤长风和万实的把柄乃是狎妓一类,便着人在府衙里排了一出《黄粱梦》。
及至那唱词近至尾声,尤长风才变了脸色,若有所思。
徐子斜看他这般神色,偷偷对岑湘竖了个拇指::“妙啊小主子,这狗官看来是深受启发,知道自己追名逐利不过过眼云烟幡然悔悟了?”
虽然岑湘怎么看他这个小白脸不顺眼,不过秦晔留他下来保护她,这阵子也确实没出过纰漏,便耐心解释:“怎么可能,这些要是看场戏就能放下功名利禄,那我再多给你排几出,你明日可以剃度吗?
他不过是看了戏里头贪官污吏官商勾结最后被皇帝处罚,怕日后有人参他和盐商勾结罢了,毕竟狎妓甚至收受贿赂,比起这个时候和盐商勾结来说都是小事了,盐商们此时的困境他大可以搪塞过去,但如今他和王爷还没撕破脸,就不得不顾日后王爷和李大人的参奏。”
没了尤长风的助力,盐商们的气焰果然小了很多。
岑湘便在此时单独给沈德昌开了通路,只许他一人将存盐销往别的通路。
沈德昌在盐商中的势力仅次于何思源,又内宅混乱,再好拿捏不过,等到其余各个盐商们眼红跳脚,王幼时才又召集了盐商们在官署中进行谈话,盐商们对于他们的封路怨声载道,澎州的冯老板忍不住问道:“大人,封了通路也就罢了,可为何沈德昌那厮可以独自方便?”
王幼时便说:“沈老板同情达理,已亲自交了二十万两的捐输,他与官府百姓方便,咱们官府自也不会为难于他。”
一众商户们震惊地望向沈德昌。
沈德昌自己也震惊,他可是分文未捐,这个王幼时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可他却没法开口解释。
最近他算是与其余盐商们离了心了,也不知道这帮同行明里暗里嘲讽他多少回了,此时就算他说他没交那银子,恐怕也根本没人相信。
沈德昌简直要吐血,他自然知道王幼时没有这样的脑子利用他,这几年也不是没和这个按察使打过交道,因此很了解对方的秉性,可他万万没想到他身边带的这个小姑娘竟如此厉害,不过上门一次,便摸清了他的后院,想起半月前她总是闲来无事就找自己那最受宠的姨娘闲聊,他便明白这一切都是这个这狡猾的姑娘搞得鬼。
他恨恨地望向王幼时身旁坐着的那个小姑娘,对方回以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