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道茂握着梅花花茎,脸上瞬间泛起绯红。
“一个人躲在这里,可是累了?”王献之想着郗道茂一早出门,现下怕是有倦意。
郗道茂点头:“忙活了一日,是有些倦了。谁想刚来躲会儿懒,便被你抓到了。”
王献之靠在水榭边上,回过头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道:“谁说我是来抓你的。”
“难道就只许你躲懒,不许我也来休息一会儿?”
郗道茂明知他是故意言之,还是侧过身去背对着他:“今日是二表哥的大日子,你不去席面上,倒来此处躲着。”
“二哥的大日子,主角自然是他了。我这个闲人正好在这里躲躲!”王献之的眼神始终停留在郗道茂身上。
今日为着喜庆,郗道茂特意穿了件藕粉色的大氅,白雪色的狐毛簇拥在颈旁,更衬托得肤色胜雪。如今加些微红,倒添了许多明媚。她纤细的指节握着梅枝,凉意丝丝入掌心,却并不觉得冷冽。
就在二人相对不语时,水榭外闪过一道身影。那人瞥见水榭中之情形,冷笑一声走了过去。
回席面的路上,郗道茂独自经过一座石桥。才踏上桥面,她便察觉到身后传来刻意压低声音的脚步声。郗道茂警觉地向后瞥了一眼,那道身影赶忙藏进了竹林中。
郗道茂的嘴角勾起一个笑容,随即便大步迈上了桥。走到正中时,她故意停下脚步,装作在看水。耳畔那幽微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郗道茂仍低头看着湖面。
就在身后那双手即将触到郗道茂时,她忽然蹲下身子,嘴里喃喃道:“哎,这是什么。”
她身后之人扑了空,直直像水中栽去。而郗道茂却找准时机,握住了那人的手臂。
悬在桥上的桓卿大惊:“啊!救命!”
握着她手的郗道茂不屑道:“你倒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桓卿瞬间意识到自己中计了,脸涨得通红:“你知道我在你后面。”
郗道茂:“废话,你那脚步声那么重,谁听不见啊!”
“那你是故意要害我落水!”桓卿恍然大悟般说道。
郗道茂翻了个白眼:“你落水了吗?你不还在桥上悬着呢嘛!”
“你应该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郗道茂微微一笑。
“呸!你就是要暗算我!”桓卿都挂在桥上了还不死心,仍对郗道茂出言不逊。后者便有意吓唬她,微微松手,桓卿立刻双手扒紧了她。
“哎,你别松手!”桓卿大惊失色道。
“你说你,上次都被我打成那样了,怎么还是不死心。”郗道茂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桓卿道。
后者经过郗道茂松手的假动作后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你先把我拉上去!”
郗道茂坦言:“那可不行,你上来了万一又推我怎么办?”
桓卿绝望:“我不推你了,你让我上去!”
郗道茂假装沉思了一下:“可我不信啊!”
桓卿彻底崩溃了:“我保证!真的不推你!”
“那我拉你上来有什么好处呢?”
桓卿瞪大了眼睛:“你还想要好处?”
郗道茂认真地点了点头:“救人一命,总得换点什么吧?”
桓卿忙着上去,无奈地应道:“那你说,你想要什么?”
此话正中郗道茂下怀:“那你告诉我,你和那个小道士是什么关系?”
上次的事情郗道茂虽只听了半截,但却也猜出了些许。此时抓住了桓卿把柄,自然趁机问个清楚。
桓卿的眉头一蹙,这件事在整个桓家都讳莫如深,若让她知道了……
见她不讲,郗道茂更觉得事情不简单了。说着便要松手。
吓得桓卿赶紧抓紧了她:“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郗道茂耸肩:“没什么关系,但跟你有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桓卿不解。
“关系就是,你要不说,我就松手。”郗道茂用平淡的语气说出刺耳的实话。
桓卿绝望了,一边握紧郗道茂,一边飞快地头脑风暴:“好,我说。不过你要先放我上去。”
郗道茂才不信她的鬼话,说着又要松手:“爱说不说,不说就下去吧!”
桓卿急了,立刻道:“他是我庶出的一个哥哥。”
“庶出?”桓卿的母亲南康长公主是出了名的跋扈,并不允许驸马桓温纳妾。若说桓家的妾室,恐怕只有桓温大败西凉后偷偷带回府中的那位西凉公主。不过据说公主早逝,也未听闻留下过什么子嗣。
想到此处,郗道茂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她眼见桓卿的脸都涨红了起来,也不再恐吓她,双手一发力便将她拉回了桥上。只是落地时郗道茂没有控制好力度,桓卿直接摔到了自己眼前。
她吃痛地捂着屁股,想要骂郗道茂,又怕她把自己推进去,想了想还是作罢。
郗道茂此时则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桓卿忙爬起来快步追上她:“你可别跟别人说。”
郗道茂生出了逗她的心思:“看我心情吧。”
“别啊,”桓卿急了,一把拽住郗道茂的袖子,“让母亲知道了我就惨了。”
郗道茂看戏般地问道:“你会怎么样?”
桓卿急得直跺脚:“反正你千万别外传。”
郗道茂对她耸耸肩:“你都告诉我了,传不传自然由我说了算。”
桓卿快哭出来了:“你干嘛非握着这件事不放啊!”
“谁让你上次出言不逊呢?这是我对你的回礼。”郗道茂背着手走远了。
留桓卿一人在后面气得直拽树叶。
在不远处看完全程的王献之轻笑一下,亦悄声离开了此处。
回到席面上时,庾昭觉出了不对劲。她看着桓卿一脸殷勤地坐在郗道茂旁边,还主动为她斟了一杯酒。
“你这是抓到了她多大的把柄啊?”庾昭一脸震惊地问道。
桓卿则紧张地看向郗道茂,生怕她将刚刚的事情说出来。然而郗道茂只是清清嗓子,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桓家妹妹不一直这么热情吗?”
桓卿松了一口气,立刻接着话道:“是啊,是啊。”
说着又给庾昭倒了一杯酒。
刚随着阮氏去敬酒的谢道粲回来,见此间一幕,也是一愣,半信半疑地坐在了庾昭旁边问道:“你俩谁打她了?”
庾昭忙摆手:“没有的事儿!”
“那她……”谢道粲看向桓卿,欲言又止。
“谁知道呢,可能是被容娘的个人魅力吸引了?”庾昭大言不惭地说道。
谢道粲倒吸一口凉气:“那还不如是挨了一顿打呢。”
二人见郗道茂不说,也不再追问。待宴席散去,郗道茂正准备去寻傅氏,便被盯了她一晚上的桓卿给叫住了。
“郗道茂!”她直呼其名道。
郗道茂不用想也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挥挥手道:“不会给你说出去的!”
桓卿松了一口气,随即反应过来今天晚上郗道茂是故意吊着她的。
“真可恶!”待郗道茂走远些桓卿才敢吼出声。
回府路上,傅氏微醺地靠在车壁上,嘴里絮叨着郗恢的婚事:“你阿兄的婚事定在开春后,到时你父亲肯定也得胜归来了,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将三姑娘娶进来。她自小同你交好,入府后你们就能日日在一处玩了。”
郗道茂的手任由傅氏握着,脑海中也不禁憧憬起来。
回府后,未等众人坐下,便有小厮踉跄着冲了进来:“主母,不好了。”
“前面传来消息,说主君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