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颂愣了愣,一脸“你太天真”的好笑表情望着姜盛,无情嗤笑道:“我那是在利用她。只是她命大,出事时正好等到了贺如琢来救她。”
“那也是源自于你事先提醒她,殊死一搏或有一线生机。”
“我那是忽悠她的。”风颂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副渣女的样子。
但是姜盛始终不为她的这些伪装与表演所惑,径自认真地与她接着说话。
“你不是。”姜盛再次确信道。
“你让邱子霏在西郊工人房跳楼,既是为了在大众的视线内重新提起西郊工人房的旧事,也是为了借此引出香花大酒店背后隐藏着的黑暗势力,在这一点上你是在利用邱子霏不假,但这也同样不妨碍你从一开始就想借机救她,无论是在优艺年度晚会那天的颐情庄园,还是在后来邱子霏坠楼的西郊工人房。”
“发生在优艺年度晚会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不过西郊工人房的那一场事故,我明显感受得到你的有意安排——不是仅仅为了利用邱子霏达成你的目的,而是为了救她。”
“西郊工人房在贵生医院的医疗辐射区域以内,并且是距离西郊工人房最近的甲等医院,哪怕是正常人在那里发生意外、受重伤拨打急救电话,急救中心根据实际伤情判断,会选择将病人送至贵生医院抢救完全合情合理。此为其一。”
“在那天的事发现场,其实不只有贺如琢一个非人类在,后来引发舆论的那些“不小心”拍到了现场的照片,就是你安排的那位按照你的意思挑准了时机发布的。你应该也拜托了他在事发时及时出手搭救邱子霏,只是因为那天贺如琢出现了且出手更为迅速,所以他并没有现身。但是如若那天贺如琢不出现的话,他也会打电话给贵生医院,请求贵生医院相助的。此为其二。”
“还有包思静,你也偷偷出手帮过她,对不对?”
“我猜测,包思静会被及时送到惠慈医院进行抢救,这其中也有你的安排,是吗?”
“因为惠慈医院里有着不少‘贵人’。”
“——你有办法让她身陷危机,却也有办法由此为她引来贵人,及时地拉上她一把。”
姜盛凝望着厉鬼沈鸢模样的风颂,眼底一片柔软,骄傲、心疼与敬意同时绽放于这一片柔软之上:“你紧锣密鼓地设计、布置、推进着你的棋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能够尽快报仇,同时也是为了能够尽可能快地去解救更多因为这些黑暗势力的存在而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受害者,比如邱子霏,比如包思静。”
“你想尽早结束这一切,你想让张家和他们背后的黑暗势力伏法,你想回去做回沈鸢。”
“你想亲自送他们上法庭,回家尽孝于母亲的膝下,和你的好朋友丁玲玲重逢。”
“你不仅是要报仇,还是在救人,解救不计其数的‘她们’和你自己。”
“所以,你在赶时间。”
“就算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你的本心也是如此,所以它驱使着你一路奔波忙碌、高歌猛进地走到了今天。”
风颂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用她那一双沉静得有如深渊的黢黑眼眸凝视着姜盛,仿佛是在默默地打量和确认着什么。
她表面平静,心里却早已随着姜盛的话音掀起了惊涛骇浪。
霎时间,拨云见日,水落石出,清风吹醒了企图假寐的姑娘。
姜盛真诚坦然地与她对望,难得说了几句有些肉麻兮兮的话:“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名字、模样和身份存在,你都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最好的沈鸢。”
“沈鸢和风颂,不过是山的不同侧面,无论阴晴,山都始终是那一座山。沈鸢即是风颂,风颂即是沈鸢。无论你是沈鸢还是风颂,你都是我的朋友,是风姐的妹妹,是沈秀英女士的宝贝女儿。”
姜盛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着什么大家都公认的事实,听上去就是能给人一种“理应如此”的感觉,落在风颂耳里却犹如平地惊雷,终是一锤定音。
——她知道,姜盛思考得出的这些推论与猜测,都是真实的。
沉默良久,风颂忽而苦笑了一声,无奈道:“小盛,或许你不该学法的。”
“是么?我反倒觉得我恰恰很应该。”姜盛笑意盈盈地不以为然道,“如果我不学法的话,我大概就认识不了你、善水还有张放他们这些朋友了,那多可惜。”
“而且比起揣摩分析某个人的心思及其成因,我其实对人性和社会的边界更感兴趣。”
“我至今都还是很想知道,如果在那里需要放一座天平来达到制衡,我们究竟需要一座怎样的天平,又应该将天平具体放在哪里呢?”
风颂黢黑的眼里逐渐浮现出不可名状的暖意,噙着笑问:“所以,你现在是在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守护生死命数的‘公平’吗?”
“不。”姜盛正色道,“我是在尊重我的朋友沈鸢,同时也是沈风颂的选择。”
或许我的心里确实存在着那么一座源于理想的“精神天平”,但在这一刻,它向你倾斜。
之于生死命数的公平问题,它倾向于的,是你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