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韩书莲的准备程序可要比代珍珠的简单高效很多——
大概艺术家都是有些强迫症在身上的。
韩书莲就是这样,爱干净只是其中的一种体现。
所以她的画室里就算摊了再多的东西,看上去也不显得杂乱无章,反而有种恰到好处的错落美,整体来看,还是敞亮简约的。
更勿庸说韩书莲出身不低,教养极好,最近又都沉迷在画室里创作,根本就没怎么打扮,单纯就怎么舒服怎么来。
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馥郁的香水,没有修长的美甲,没有五花八门的配饰。
再加上韩书莲本身就是个利落的性子,脱洗消毒穿一整套准备工作做下来,笼统只用了大约代珍珠四分之一的时间。
韩书莲进入重症监护区的时候,包思静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
四个一身白衣的医护人员分别站在她病床的四个角上,伸手按住了她胡乱挣扎间很容易伤害到自己的四肢。
唐诚和站在监测仪器前的两位医护人员正在极尽人事地抢救着包思静波动剧烈的体征数据。只见唐诚一边有条不紊地忙碌,一边实时根据监测数据向另外两位医护人员做出指令,另外两位医护人员一位负责监测仪器,一位负责操作台,积极配合着唐诚的节奏。
一片井然肃穆。
包思静紧闭着双眼,双眉紧皱,额头上满是虚汗,像是被沉溺在噩梦中无法逃脱的人。
她的眼角和嘴唇小频率地抽搐着,但是她的身体早已没有了力气,想要痛苦挣扎却再也不能移动自己的身体半分。
光是伫立在包思静重症病房外的透明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她,韩书莲都足以从她此刻的微表情中读取出她内心的痛苦与绝望。
带韩书莲进来的护士没打算进包思静的病房,只不过是顺路捎带了她一程,帮她刷了卡之后就转身去了重症监护区里其他的病房,由着韩书莲自己迈步走进了包思静的重症病房。
此时唐诚的治疗计划已经顺利完成。
能够使得包思静温和镇定下来的药剂顺着连接在她左手背上被勉力成功留下的输液管一点一点地流入她的血液。
包思静神情间的挣扎之色也随之消逝,肉眼可见的渐渐变得平和起来。
唯有方才她挣扎时伤到自己时留下的点点淤青还滞留在原地,无声地显示着痛苦的痕迹。
她的痛苦此刻只是暂时蛰伏,从未从她的灵魂和生命中被彻底抹去。
唐诚抬眼看到韩书莲过来,眼里丝毫不感到意外,神情自然地让可以收工了的几位医护人员们让开了些位置,让正好走过来了的韩书莲得以在包思静的床边站定脚跟。
韩书莲没有说话,温柔的目光从包思静如同魇着了的瘦削脸庞,看到她身上病服下无法完全遮掩去的青紫色陈旧痕迹,再看到她手腕、手背上因为刚才挣扎间的撞击而泛起的红痕和淤青……
心疼破碎了一地眸光。
韩书莲的眼眶忍不住微微发烫。
她弯下腰,轻轻握住了包思静指尖犹在微颤着的手,旭日暖风一样地轻声道:“没事的,都过去了——别怕,姐姐来了。”
包思静微微颤抖着的眼睫倏地一顿。
刹那间,她听出了耳畔这道声音的真实来处,本能地用尽全力,抓紧了韩书莲的手。
宛若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在厚重压抑的阴霾天里遇到了一线能够穿云的阳光。
居无定所的流民在狂风暴雨里不经意间看到了一处可以停泊安定的避风港湾。
有如永夜流星,拨云见日,死灰复燃。
包思静在一片混乱的痛苦沉溺中霎时清醒,忽而察觉了些许活着的意义。
——是韩老师的声音。
韩老师是不朽玫瑰联盟的创始人,在这些年来领导不断发展壮大的不朽玫瑰联盟为很多像她一样饱受命运折磨的弱势群体提供过意义匪浅的帮助。
包思静发自内心地深信韩书莲不会害她,而且……说不定,她还可以帮到她。
如果韩老师能帮她走出来,就好了。
“思静,听得到吗?我是韩书莲……”
耳畔,韩书莲仍旧在温声细语地和她说着话。
不但没有挣脱她紧抓着她的手,而且还毫不犹豫地反握住了她的,来自她掌心的柔软与温热沿着她们两手相握的接触面逐步蔓延,像是在给她充电一般源源不断地给予她力量。
这一定,不是梦吧。
包思静不禁有些迷迷糊糊地想。
既然不是梦,那她就可以睁开眼睛确认一下。
包思静紧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下一秒,她缓缓地睁开了眼帘。
韩书莲温柔浅笑着的容颜就在她眼前。
几乎就是在四目相对、看清韩书莲模样的一瞬间,包思静的眼睛红了。
与前不久看到代珍珠时的痛苦与疯狂不同,这时的她眼里泛着温柔的破碎,有说不清的悲伤和难过,也有难以说明的不平与委屈。
……原来,一眼真的能够道尽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