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棉棉这么爱她,绝不会一声不响地抛下她一个人离开。
邝春英发自本能地不愿意相信,但终究敌不过医院分析给出的死亡原因。
——过劳猝死。
但是她太想她的棉棉了。
她的棉棉离去后,再也没有来见过她。
明明她对着老天爷、对着各方神灵、对着所有能够对之许愿祈求实现愿望的存在祈祷了一遍又一遍,只求她的棉棉能在转世投胎之前,来她梦里见上她最后一面。
终于有一天,邝春英忍不下去了。
她调整了她的日程安排,会每天不定时地出现在棉晨去世的则济医院内失魂落魄地游荡,比起世人所常评价的“疯子”,更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她知道她的棉棉绝对不会同意她跟着她去死,所以她只能够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空洞而又麻木地过着每天重复的庸碌日子,就这样在人世间存在着,直到有一天寿终正寝。
“一切都过去了”的平淡生活只是邝春英营造出来的伪装,只有每天在则济医院内浑浑噩噩地游荡搜寻时才是她真实的模样。
直到有一天,邝春英这样有如行尸走肉的生活方式被打破了。
她梦见了一个名叫风颂的鬼姑娘。风颂告诉她,她的棉棉不是意外死亡的,而是和风颂自己一样,是因为得罪了某些人而被人害死的。风颂希望她能够帮助她们复仇。
邝春英用一整场梦的时间询问风颂和思考决定,最终在晨曦初现的离别时分给出了风颂答案——她欣然应允。
仇恨重塑了邝春英的血肉,充实了她在棉晨死后变得空荡荡的内核,给予了她史无前例的新生。
为了替棉晨报仇,邝春英收拾形容,锻炼技艺,神神叨叨地打着“想要有朝一日能够得见女儿的鬼魂”的名号,设法成为了则济医院的清洁工,然后又因为“体恤同事辛苦”,从正常日班的岗位转移到了夜班的岗位,真正地成为了时常在则济医院走廊里走动的“游魂”。
她自愿倾尽她的余生,搜寻看清隐藏在则济医院黑暗中的秘密。
功夫不负有心人,邝春英终于渐渐捉摸到了隐藏在则济医院背后的秘密——人间医疗行业内有名有姓的则济医院,竟在暗中参与和包庇性/交易和器官/买卖!
而他们最终处理受害者尸体的方法,就是对外造成受害者因意外“手术抢救失败”的假象,然后在模式化地安抚完受害者家属、办理好死亡证明等手续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受害者的尸体运送至与他们存在合作关系的丧葬场,将所有他们违法犯罪的证据都随着受害者的尸体付之一炬。
邝春英用五年的时间,通过日积月累的观察推理,摸索清楚了则济医院处理太平间尸体、为之安排丧葬场的规律,从中大胆推断出了与则济医院合伙犯罪的丧葬场,并在暗中想方设法地深入追查隐藏在则济医院光明面背后的血色交易。
她背负着极浓郁、极深沉的仇恨,用状若间歇性失心疯的症状充分武装自己,有耐心地等了一年又一年,只为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按照她曾经与风颂达成的约定,将这些重要的情报如数传递出去,盼望真相能够早日公布天下,加害者们能够早日得到处罚,尽善尽美地完成她们对于加害者们共同的复仇。
邝春英记得风颂当时留给她的话:“您只需要安心等待即可,等到需要您的那一天,自然会有人来找您的。”每一天都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和等待着。
等到她看到网上陆续爆发出针对张靳、蒲谦君和蒲家的则济集团不利的舆论,邝春英心头希望的草叶不禁长得更盛。
等到这一天夜里,她在睡梦中再次回想起自己得知棉晨病危以后发生的种种,或痛苦,或悲伤,或仇恨……皆迎面而遇,逐渐磨砺出一个崭新的自己。她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冷眼旁观着自己跌跌撞撞地一路走来。
等到她睡梦中的回忆飞速走到了今日,她依旧站在当初的那一条则济医院的走廊——惨白冰冷的灯光静静地照耀着空荡荡的走廊,邝春英站在当初的位置,冷冷地抬眸回望。
冰冷的走廊里没有生息,唯有她一人踽踽独行。
邝春英走到灭了灯的手术室门前,伸手推门。
沉重的手术门没有被邝春英推开,但当她的手覆上门把手的时候,邝春英的耳畔突然间回响起那一段萦绕在曾经风颂给她带回来的一件看上去无关紧要的棉晨遗物上的属于棉晨的心音:“……妈妈,我好累,我想回家。”
“棉棉……”
“棉棉,妈妈一定带你回家。”
“——棉棉!”
邝春英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束熹光穿过窗帘照在了她的脸上。
她后知后觉地侧过头望向窗外,发现阳光初照,当下尚是清晨。
邝春英坐在床上默默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熟练且迅速地平复下自己由于方才梦境而有所波澜起伏的心情,而后拿起了床头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第一时间印入邝春英眼帘的,即是源自沈秀英的微聊消息。
最新消息时间为两分钟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