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传进宫的信她也看过,加之对颂徵的第一印象不错,耳濡目染之下,亦认为颂徵是个懵懂心善、未经人心险恶的愚笨美人。
而这样的性子,在宫中只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纸张被捏着道道痕迹,秦瑾昭沉默不言。
司琴知她是听进去了,继续道:“殿下,颂姑娘性子固然难得,但过于纯善,未必是件好事。”
“更何况,您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啊。”
秦瑾昭指尖微蜷,面上闪过丝动容。
颂徵对她无条件信任,从未有过防备之心,那颂徵对其他人,是否亦是如此?
同江漓不过一面之缘,颂徵竟邀人进府;更有在进京时,被卖进月上梢一事……
而颂徵身份特殊,若是被他人知晓,只怕下场会比话本子中更为惨烈。
想到这里,秦瑾昭呼吸一滞,唇角的弧度也染上几分苦涩:“本宫,想护她一世。”
司琴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恕奴婢直言,颂姑娘优柔寡断的性子,不仅会害了她,更会害了您。”
这些道理秦瑾昭自然知晓,这些天她一直忙于处理宫中之事,同时也在思考自己将颂徵留在公主府究竟是对还是错。
月上梢那晚的事情纯属意外,而颂徵也不知晓送玉簪的真正含义,她传承不全,幼年时历经坎坷波折,孤身一人在海中过着恣意无忧的生活。
直至那一年她在海岸边亲手将颂徵的宁静生活打碎……
颂徵不归属于任何人,她属于大海。
鲛人寿命漫长,而她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于颂徵而言不过蜉蝣一梦了无痕。
秦瑾昭是矛盾的,她想颂徵继续恣意无忧,又想颂徵能留在京中。
她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俗人。
秦瑾昭想,或许她该问问颂徵的意愿。
若是颂徵愿意留下,那她便自私这么一回。
秦瑾昭抬手,示意司琴莫要再说。
司琴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殿下……”
秦瑾昭提起毛笔,不容置喙道:“辰时备车,本宫要出宫一趟。”
司琴垂眸应下:“是,殿下。”
公主府晚膳备得很早,颂徵心满意足地吃完,搁下筷子静等膳后甜点。
哪曾想甜点没等来,反而等来了一碗黑糊糊的汤药。
雪雁将汤药放到颂徵面前,不待她开口说话,颂徵便捏着鼻子连连后退,蓝眸中满是嫌弃和戒备。
雪雁清了清喉咙,忍着笑意道:“颂姑娘,该喝药了。”
颂徵瞳眸微睁,一脸深仇大怨地看着汤药:“雁姑姑,可不可以不喝?”
雪雁不假辞色道:“颂姑娘,这是御寒的,您今日落了水,容易染上寒气。”
颂徵犹豫半晌,生无可恋地端起碗,捏住鼻子,一鼓作气将药一饮而尽。
颂徵娇气却不矫情,强忍着喉间不适将最后一口药咽下,捂着唇皱眉道:“我喝完了。”
雪雁将一颗蜜饯递了过去,又让丫鬟端了些颂徵喜欢的糕点上来。
大概是喝了药,颂徵只觉胃中不适,对喜爱的糕点也没了胃口,她咽下蜜饯,拿起根糖葫芦便道自己要去散步消消食。
颂徵没有让人跟着,披上件白色大氅,一个人慢悠悠地逛到了翠湖边。
湖心亭。
宣羽慵懒地斜倚在飞檐上,薄衫半解,大片白皙若隐若现,玉指拎着壶清酒有一搭没一搭的独酌。
隔着老远,宣羽便瞧见了颂徵。
她撤下结界,踝间银铃清脆作响,朝颂徵晃了晃拎着的酒,浅笑盈盈道:“小徵儿,上来坐会儿?”
颂徵看了她一眼,调动周身灵气,不是很熟练地飞至湖心亭上,落地身形微晃,扶着亭角飞檐缓缓坐下。
“喝点?”宣羽从身后拿出一壶新的酒,不由分说塞进颂徵怀里。
颂徵语气迟疑:“这是?”
“忘忧物。”宣羽轻啜了口,修长脖颈微仰,喟叹道,“喝了便能忘却一切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