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沉默半晌,如实回答,“不知道。”
掌柜一时语塞,还想再问些别的信息,却见阿柔停下脚步,目光凝聚在展台上铺陈的一幅画作上。
阿柔不懂画,看不出其中的技法门道,只能看出画中之物是一片苍翠的密林,几只归来的倦鸟将栖未栖、悬于枝头。画作明明是死物,却显示出一种动态之美。
掌柜适时地解释道:“戚三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是小人最近新得的一幅画作,名为《羁鸟归林图》,出自云深先生之手。”
阿柔听到画作之名时便眼前一亮,又闻创作者之名,不由得好奇地道:“云深先生?”
掌柜说道:“戚三小姐有所不知,这位云深先生乃是当世闻名的一位文人雅士,以文采斐然著称天下,又兼具作画之能。但先生不常作画,流传于世的作品少之又少,这一幅《羁鸟归林图》,也是小人花了大价钱才得来的。”
阿柔还是好奇,“这是他的本名吗?”
掌柜又答:“‘云深先生’只是一个化名罢了,听闻先生不爱尘世凡俗,只喜山泽鱼鸟,故而常年归隐于山林之中,很少有人见其真容,甚至连年龄、祖籍也一概不知。”
阿柔了然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展台上的画作,说道:“我不懂画,却也知画如其人,难怪这位先生会创作出这样的画作来。掌柜的,你将这幅画卖给我吧。”
……
庙会后第二日,阿柔带着新买的画作,拜访了司言的宅邸。司言得知她有礼相赠,先是有些许诧异,随即又很是开心。
“羁鸟归林……”司言将卷轴铺陈开来,看到其中内容,表情有一瞬空白,抬眼望向阿柔,却见她神色如常地喝着茶。司言了然地说道:“阿柔赠我此画之意,我会铭记于心。谢谢你,阿柔。”
阿柔说道:“对了,我今日来,除了赠画,还有一事。”
“嗯?”
“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司言骤然听到这么一句话,瞬时睁大了双眼,心脏好像被人狠狠地扯了一下,艰难地说道:“告……告别?”
阿柔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母妃的忌日了,我理应回西北祭拜。”
“那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
司言暗自松了一口气,“那你什么时候走?”
阿柔回答:“明日一早。”
司言愣了愣,“这么急?”
阿柔笑道:“我这人一贯是这样,宁可赶得急一些,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岔子,也不至于误了期限。”
事实上,阿柔并未向司言完全坦白此次远赴西北的用意。回宛阳城祭拜母亲,确实是最根本的目的,只是,她心中仍有盘算。
司言曾于交心之时袒露,说他是为了替父母鸣冤,才会主动搅入京城朝局的一滩浑水之中,又自称是前连远道节度使萧锐清之子。阿柔愿意相信他说的话,却也不得不对此保持一定的警惕。至少,在她亲自查实司言这番话的真实性之前,还不能完全放下戒心。论情理,阿柔不愿对交好的朋友有所猜疑,但戚家满门皆是忠臣良将,世世代代为大昭皇帝效忠,必须提防一切有可能发生的变数。
在阿柔看来,司言的自白仍有可疑之处——仅仅是一个节度使的儿子,如何能让这么多人都死心塌地听从他的号令,甚至在京城朝局之中也有他的眼线?
阿柔猜想他真实的身份也许并不只是节度使之子这么简单,但鉴于手头里确实没有更多的线索,只能顺着萧锐清这一条路去查。毕竟,就算是说谎,也不太可能扯一个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出来。
若放在平日,对于这样的陈年旧案,阿柔大可以直接向二哥打听。只是她跟司言承诺过,不会将他的身世透露给他人,就连二哥也不行。恰逢此行西北,正好可以顺路前往连远道一带打探一番,从而掌握更多的线索。
司言不知道她心中的这层盘算,问道:“需要我送你吗?”
阿柔说道:“于我而言,长途跋涉只是稀松平常之事,所以,送就不必了,我会在二哥成婚之前赶回来的。”
司言稍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说道:“那我等你回来。”
阿柔微笑着回答:“好。”
……
阿柔行事作风向来干净利落,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说了第二日一早便走,就绝不会有半分拖沓。
天色未亮之时,城外长亭之中便已有一人披着外氅,迎风而立,凝望远方。没过多久,一个身骑骏马的女子出现在视野之中,似乎心有感应一般,也向这边看过来。视线交错之时,两人皆是一愣。
阿柔下了马,牵着缰绳,朝着长亭走去。
“你还是来送我了啊。”阿柔说道。
“是啊。”司言微微勾起了唇角,“我知你不喜欢麻烦别人,但我身为好友,知道你今日远行,又岂有不送之理?”
“这么冷的天,难为你专程跑一趟了。”阿柔温声说道,“多谢。”
“朋友相交,原应如此,不必言谢。”司言叮嘱道,“此行路远,万望注意安全。”
“我会的。”阿柔认真地应道。
一番叙话之后,二人就此别过。阿柔骑着马,迎着凛冽的寒风,向着西北故乡疾驰而去。司言伫立在原地,望着远处马蹄扬起的阵阵尘烟,直到少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天际之中,这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