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司言察觉到阿柔的异样,松开怀抱,低下头去看她,却见她眼眶泛红,立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道,“是我唐突了,还是说我把你弄疼了?”
阿柔摇了摇头,抓住他的衣袖,抬眼望他,“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
“你答应我。”阿柔说道,“不论你要如何解决过去的恩怨,都不要做危险的事,可以吗?”
“阿柔……”司言眼眸中包含着千丝万缕的情绪,以至于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过了半晌,他终应道,“我答应你,阿柔。”
阿柔却仍不放心,“倘若到时,承王不肯放你脱身,又或是看出你原本的意图,找你清算……那我就带你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司言笑了一下,“好啊,那就说好了哦。”
那夜,莲心湖上的两盏花灯紧紧挨在一起,悠然漂浮向远方。
……
自打那日承王在宫中晕倒之后,皇帝强制要求他在宫中休养了好长一段时日,却没有限制他参与朝会。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彻底开始宠信承王了,如今承王的势力一日一日壮大起来,几乎能与嫡出的怀王相抗衡,而如傀儡一般的太子就更无法与之相比了。
当初圣上为了制衡朝局,不让怀王一家独大,方才立他人为太子。可谁知这太子不争不抢的,一点作用也没起到,反倒是让这半路杀出来的承王夺了机会。
许多人都传言说,太子这步棋早已成了废棋,圣上不日便会废了东宫,另立他人。
这天,李钰将承王单独叫到宫中,嘱托道:“奚儿,朕知道前段日子你在外面受了委屈,险些丧命于柳叶门刺客的刀下,朕心中一直有愧……想不到以我大昭如今的盛世之景,仍然潜藏着此等罔顾礼法、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手帮派。”
“朕已下令让各州府严加管控,并由专员负责整理柳叶门相关的线索,必要之时,则发兵清剿。朕知道你背后有江湖高手相助,对付江湖门派,自然还是江湖门路方便一些。所以,朕想让你也多多关注此事,并予你便宜行事之权。若是事成,朕重重有赏,若是不成,朕也绝不会责罚于你。奚儿,你可能应了这差事?”
李晁奚自是不可能驳了李钰的面子,应道:“儿臣定当不负父皇所托。”
谈完公事,父子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李晁奚便退下了。
回到府上,承王立刻寻人叫来司言共商对策。
李晁奚讲完事情的始末,冷笑一声,说道:“父皇先前说要为我做主,如今却是要将这烂摊子交给我。”
李钰明面上是叫李晁奚亲自找柳叶门寻仇,事实上就是不想管这件事。
上回在宫中,李晁奚以身体为筹码,将自己在定州遭遇刺杀的事情捅到李钰的面前,借机换来了一些愧疚与宠信,在幕后主使一事上也故意引得皇帝往怀王那里去想。
只是李钰到底是老了,无论是心性还是能力都大不如从前,纵然急火攻心之时真的想过要给怀王一些惩戒,待到冷静下来后,还是不愿亲手打破如今平衡的局势。
“我早就不该对他抱有希望了。”李晁奚自嘲地说道,“就算是为了维护皇家的颜面,他也绝不可能在明面上对怀王做什么。”
“但殿下先前的计谋,原本就是为了在陛下心里种下一颗怀疑与忌惮的种子。至于他会不会立刻采取行动,本来就不重要。”司言说道。
“你说得对,是本王急功近利了。”李晁奚叹了一口气,“依你看,这件事该如何收场?倘若这事办不成,父皇虽然不会过多苛责,到底还是会留下个办事不利的印象。”
“殿下不必忧心,故渊门定会全力相助。”司言胸有成竹地道。
“你有把握办成这件事?”李晁奚连忙问。
“要解决江湖之事,到底还是江湖办法来得好些。这些年,故渊门一直在追查与柳叶门相关的线索,也得出了一些眉目,只是一直不敢贸然动手。如今陛下既允了殿下便宜行事之权,清剿柳叶门一事也算是师出有名了。”司言说道,“若殿下信得过我,我便着手去办这件事,定不负殿下所托。”
“好,你既已有决断,便去做吧。若缺人手或物资,只管来找本王。离京之后,随时与本王保持通信。”
……
另一边,随着大嫂产期越来越近,阿柔也不怎么出门了,而是帮着大哥一同照看大嫂。
大嫂的娘家深知景西王府的情况,自是不放心将照看产妇这事交给一个爷们和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去做,便派了好些年长的嬷嬷来贴身照顾,杨家夫人也日日来王府探望女儿,与她闲聊解闷。
“你说这钦天监也真会挑日子,偏巧将阿彦的婚期也定在最近。我这做长嫂的,原该帮着操办婚事才是,如今却是有心无力。”大嫂杨昔云靠坐在软垫上,抚着高耸的肚子说道。
“皇室赐婚,婚事自有礼官操办,大嫂只管放宽心,安心养胎就好。”阿柔劝慰道。
“阿柔说得对啊。”杨夫人也道,“彦哥儿的婚事是陛下定的,娶的是最受宠的乐瑶公主,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再不然,还有我帮忙看着呢,出不了岔子。”
“如此,可真是劳烦母亲了。”杨昔云笑道。
“哎,一家人之间,说什么劳烦呢?”杨夫人嗔怪着道,“再说了,我近日来正闲得慌呢。你爹这几日在府上办什么清谈会,说是宴邀天下青年才俊,畅谈什么玄呀,理呀的东西,这忙前忙后的,自然就顾不上我了。哼,我看他就是瞎折腾,这天下才俊岂是杨府这方寸之地能容得下的?”
杨昔云见母亲神色不愉,便说道:“父亲他大概是有自己的考量吧。”
“考量?”杨夫人不赞同地说道,“谁都知道你爹是万人敬仰的学士,那些投了名帖前来拜访的,又大多是些即将参加科考的青年学子,心思各异的,哪里是纯粹来求学的呢?你爹办的这事,除了惹人耳目之外,又有什么好处?”
“许是因为做了这么久的翰林,也没遇上几个得意门生,心里急了吧。”杨昔云说。
“清谈会这事我也听说过。”阿柔道,“听说有位颇负盛名的云深先生也去了。”
“你是说云深先生?”
阿柔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伯母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何止是有印象?”杨夫人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始就着这个话题滔滔不绝起来,“我虽不懂文章书画,却也听说过这云深先生的盛名。此人有逸群之才,又心地质朴、谈吐非凡,那日在清谈会上大放异彩。老爷也赞他是当世奇才,想要收他做门生,却被拒绝了。他说此番入京,只为与天下才子切磋交流一二,并无他意,也不愿在长祈过多停留,连真实姓名都未曾透露半分。老爷几经挽留,终究还是不成。因为这个,我还嘲笑了他好几天呢。”
“您是说,云深先生并不想入仕?”阿柔有些讶异地道。
“这天下有名的青年才俊都在场,他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假话不成?”杨夫人说道,“我瞧这孩子倒真是个心性好的,难怪比旁人要更有才气一些。”
“既如此,我先前竟是误会了……”阿柔喃喃自语,想起先前在风雅斋说过的话,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她又好奇地问道:“我听说这位先生从前行踪不定,从未露过真容。伯母可瞧见他长什么模样了吗?”
“我人在后院,哪能亲眼瞧见人呢?方才所说,可都是听下人传的。”杨夫人说道,“但说到这,可真是奇了。他们说那云深先生来的时候戴了个面具,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都看不见,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只能从身形和声音判断出来,大约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