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李晁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父皇,儿臣做事固然有不妥之处,却都是为了您,为了皇室血脉,为了大昭!”
“你!”李钰气血翻涌,刚那一股怒火又窜了上来,正想质问他,究竟是谁教会他在外人面前与兄弟手足相残,却猛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说出这句话的资格。
李钰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觉得眼前阵阵泛黑,身形微晃。
“父皇!”承王与乐瑶齐声叫道。
乐瑶跑上前去,和高公公一人一边地搀扶住圣上,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回榻上坐好。
李钰揉了揉太阳穴,忽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这个年纪,若放在民间普通人家,也该享受天伦之乐了。然而现实留给他的,却是纷繁混乱的朝局与斗争不止的子嗣。
晚年的李钰,经常感受到一阵阵的恍惚——明明年轻的时候,他也曾意气风发、豪情万丈,做出了许多惊天动地、前无古人的壮举,制定稳定朝纲而惠及民生的政策,开创了大昭前所未有的盛世图景。可随着年龄增长,他也越来越力不从心,越来越怠惰。
他实在是有些疲倦了,远不如当年的敏锐果决、心细如发,甚至放任了许多原本不应该助长的势力。
但是,皇帝是个一干就得干一辈子的苦命活儿。他要么霸着皇位,一直呼风唤雨到死,要么早日退让,投入被囚于深宫的命运,死生再不由己。
皇帝并不如绝大多数人想象得那般随心所欲、畅快淋漓,可惜,他二十多年前亲手杀死太子皇兄的时候,并未悟出这个道理。
殿内一时无人说话,安静得吓人。阿柔和二哥站在一处,两个人默契地装了许久的死人,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戚思彦倒是真的淡定,而阿柔面上不显,内心则极为丰富,先是在心里将挑起事端的怀王骂了千百遍,又忍不住猜测赵无欢指控之事的真假以及那幕后操控者的真实身份。见到圣上情绪又失控了,一面有些担忧,一面又抓耳挠腮地想代替他向赵无欢问话。
过了一会儿,李钰总算开口说话了,声音还有一些沙哑,“赵无欢,你说你是受了人的指使,那你所言赵姨娘的罪状,还有你带来的证据,到底是真是假?”
“民妇……不知。”
“什么?”李钰眯着眼睛看她。
李晁烨睁大了眼,猛地看向赵无欢。显然,事态的发展并不符合他的想象。
“这些证词,都是那戴面罩的人让民妇说的。还有……还有这些信,也是那个人给的!民妇什么都不知道……”赵无欢说道。
“你先前在本王府上可不是这么说的!”李晁烨难以置信地道,“你当时明明斩钉截铁地说那些信是赵姨娘当年亲自交给你,让你拿去处理,却被你私藏起来留作把柄的。你,你这毒妇,胆敢骗我?!”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赵无欢仍旧跪伏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一副怯弱无助的模样。
李钰冷笑了一声,说道:“来人,把这满嘴谎话的妇人拖下去,关进天牢,好生审问!”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民妇没有说谎!……”
赵无欢被拖走了,过了一会儿,连她的求饶声也消散不见了。
阿柔不禁在心中感叹着:今日这真是一出大戏啊。
李钰抬眼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烦躁地说道:“还跪着干什么,起来吧。”
“谢父皇。”二人依言起身。
李钰颇为不满地对怀王说道:“朕看你真是被皇后惯坏了,净会耍些小聪明,到头来还不是闹笑话。罚你回去之后闭门思过一个月,长长记性。”
“父皇!”
“听到没有?!”
李晁烨心中愤然不平,但还是说道:“是,儿臣知错。”
说罢,他狠狠地瞪了身旁的李晁奚一眼,见对方不为所动,他心中怒火更盛。
李钰叹了口气,又对戚家兄妹说道:“今日叫你们来,原是想跟你们年轻人说说话,也好给朕解解闷。结果么,被这个蠢东西给搅了,倒让你们看了一出笑话。朕有些累了,其他人就先回去吧,老五留下。”
李晁奚进入殿中一直没说什么话,这会儿总算应道:“是。”
阿柔心中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跟着二哥、乐瑶他们一同告退了。
乐瑶性情直率,出宫的路上一直在喋喋不休地为李晁奚打抱不平。
方才闹了这么大一出,戚思彦也觉得有些倦了,上了马车之后便有些昏昏欲睡,一开始还强撑着和乐瑶搭话,乐瑶察觉到后,说道:“你都这么困了,就别说话了,睡吧。”
说罢,乐瑶靠了过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十分大方地说道:“可以靠在这里哦。”
戚思彦温柔地笑了一下,“好。”随即当真将脑袋枕在了乐瑶左肩上,安心地闭上了眼。乐瑶伸出右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阿柔:“……”
这两人是真不把他当外人啊。
阿柔觉得她若是继续待在这里,就有些太没眼色了。
正巧她原本就打算去找司言,马车驶到岔路口的时候便下车直奔司言的宅邸。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让她觉得莫名其妙。怀王对承王的指控来得突然,而圣上的态度更是耐人寻味。
正常人在骤然得知自己可能遭到了枕边人的背叛,将别人的血脉养在身边二十多年,第一反应该是愤怒、震惊、难以置信,而不是为了脸面而想方设法地叫告状之人闭嘴。
阿柔隐隐约觉得,这件事背后还有许多弯弯绕绕是她还没有弄明白的。如此疑云重重的事件,司言又知道多少呢?
……
阿柔到的时候,司言正在庭院里教张闻亦练剑。
见阿柔来,司言觉得很惊喜,但随即又看到了她略微有些凝重的脸色,便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他让张闻亦现在院中扎马步,自己则带着阿柔去了书房。
掩上门后,司言问道:“怎么了阿柔,发生什么事了?”
阿柔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先前对我说,你手上抓着承王的一个把柄。那个把柄,到底是什么?”
司言微微怔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什么?”
“你所说的把柄,莫非就是承王的身世?”
司言猛地一惊,心脏发紧,面色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