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是圣上亲封的景西王,尚且能和将士们同吃同住、生死相依,我身为阿爹的女儿,又岂能辱了景西王府的门楣?”
阿柔坚定地道:“我会来西北,就从没惧怕过条件艰苦,也绝不会想着让人家给我什么优待。我知道阿爹思量得多,手握西北大局,不应再多费心思在我身上。只是……我们既是生死与共的家人,阿爹和大哥便应当能懂得我的心情。”
戚叶临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什么,戚思辰却先一步开口,虚弱而缓慢地道:“没想过别人给你什么优待?戚雪柔,军营里都是些男子,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和他们同吃同住,难道要给你单分出一间营帐来吗?”
阿柔耐心地听大哥说完,眨了眨眼,“我可以在大哥旁边打地铺。”
“……那沐浴怎么办?”
“呃……我沐浴的时候,大哥别看我?”
戚思辰:“……”
“戚雪柔,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姑娘!咳咳咳……”
“大哥大哥,你先别激动,别激动……”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阿柔好不容易安抚好了自家大哥的情绪。
就在这时,戚叶临一锤定音道:“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阿柔便留下来吧。”
“爹!”
眼看着戚思辰又要发作,阿柔赶紧摸摸他的肩膀,“别激动,大哥别激动。”
她嘴上劝着,面上却完全是得逞的笑容。
戚思辰不说话了,偏过头去一个人生闷气。
“但我们提前说好,军营不留无用之人,就算你是我景西王的女儿也不能例外。”戚叶临说道,“这段时间,你就留在营里照顾你大哥的伤势,若是得了闲,还可以去军医营打打下手。等你大哥伤好了,就立刻回家去,给你二哥他们报平安。”
“是。”阿柔爽快地应了。
“好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就不在这里多待了。”戚叶临说道,“柔儿,照顾好你哥。”
“放心吧,阿爹。”阿柔保证道。
交代完后,戚叶临便离开了,留下兄妹二人在帐中面面相觑。
阿柔看着自家大哥闷闷不乐的神情,试探着道:“大哥,想喝水吗?”
戚思辰没理他,默默将视线转移到一边。
阿柔见他这副别扭的模样,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没再征求他的意见,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我扶你起来喝点水。”
“不喝。”戚思辰说道。
“真不喝?”
“……”
“嘴唇都干了,还说不喝。”阿柔笑道,“来,我扶你起来。”
戚思辰轻哼一声,到底还是抵不过口渴,勉为其难地被阿柔扶着靠坐在床榻上,接过杯子喝了几口水。
“大哥,你就别生我气了。”阿柔软着嗓音,戳了戳他的肩膀。
“少拿你对付阿彦那套对付我。”戚思辰喝过水后,觉得嗓子舒服了一些,说起话来也好受许多,“这里是军营,不是小孩子玩闹的地方。”
“我可不是小孩子了,今年生辰过后,就要二十了。”阿柔反驳道。
戚思辰微微一愣,随即低声道:“二十了?日子竟过得这样快吗……”
“距离当年西境战乱,阿娘离世,二哥重伤,也已过去十年了。”阿柔回忆着道,“当时我还太小,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护不住。而现在,我终于长大了。”
当年的她护不住阿娘,护不住二哥,护不住当年一家人还能生活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而如今,她便是倾尽所有,也想为她珍之重之的至亲之人做些什么,而非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戚思辰沉默了片刻,闷声说道:“原该是我护着你们才是,只是我什么都没做到……”
“所以大哥,你会眼睁睁地看着至亲之人身在险境而无动于衷吗?”阿柔问道。
“当然不会。”
“我也不会,二哥也不会。”阿柔定定地看向大哥,“所以我才执意要来。”
“你来了,又能改变什么呢?”戚思辰看着幼妹坚定的眼神,颇有几分意外,面上却不为所动。
“也许我什么也改变不了,只求一个心安。”阿柔笑道,“但至少,我身上还算有些本事,能照顾得了大哥。大哥的伤若早一些好,大哥就能早一些为阿爹分忧。这样说起来,我的作用还是很大的。”
“净会扯些歪理。”戚思辰叹了口气,终究没再反对什么,“你大嫂他们近来如何?”
“你刚走那会儿,大嫂总是一个人闷在府里,也不出门。后来我带着她去别家女眷办的茶话会上转了转,她的心情看起来是好了些。只是府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看顾,大嫂她到底还是辛苦。等这边事了,你可要回去好好陪陪大嫂。”
阿柔说道:“至于二哥嘛,生病的次数少了许多,只是近来朝中局势不甚明朗,他也总是劳心费神的。”
“朝中局势又如何了?”戚思辰皱了皱眉。
“此事说来话长,大哥你且先稍等片刻。”阿柔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站起身来。
“你要去哪?”戚思辰疑惑道。
“方才军医说要去给你煎药来着,我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已经好了,这就去给你取来。”
阿柔还没等戚思辰反应过来便径自走了,不消片刻便端着个药碗回到帐中,送到戚思辰嘴边,“大哥,喝药,温度刚刚好。”
戚思辰面露难色。
阿柔歪着头看向他。
戚思辰盯着那碗黑黢黢的汤药看了半天,眼神躲闪,语气却如常,“我受的是外伤,不需要喝药吧。”
阿柔早有所料,不甚意外,打趣着说道:“大哥,你这怕喝药的毛病还没改啊。”
戚思辰偏过头去,完全不承认,“并不是怕,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有没有必要不是你说了算的。”阿柔说道,“无论如何,药也已经煎好了。你若是不怕,一口气喝掉便是。”
戚思辰满脸都是拒绝和嫌弃。
阿柔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感叹着,她的大哥可真是个把一切想法都写在脸上的单纯的人,和二哥完全不一样。也不知小时候,她怎么就那么怕大哥呢。
阿柔说道:“大哥,你想想二哥。”
“……怎么。”
“二哥多可怜啊,这么苦的汤药,他每天都得喝。”
“……”
“这么一喝,可就是十年啊。”
“…………”
“当年……”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戚思辰终是打断了她,一把接过药碗,视死如归地仰起头,一口气将那汤药饮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