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迎上楚思越担忧的目光,“楚将军,如今王爷和世子重伤未醒,西北大营该由你这个副将撑起全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有时间让我们谴责叛徒了。”
楚思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说得对。”
“王爷和世子由我来照看,楚将军且先料理营中事务,待整顿好秩序后,再行决定下一步的打算。”阿柔说道。
楚思越闻言,向她行了一礼,随即便依言行动起来,走之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待楚思越离开后,阿柔进入主帅营帐。
阿柔一向尊敬崇拜,将其视为依靠的阿爹和大哥,在西北大营最为危急的时刻,双双倒下了。
医官告诉阿柔,戚思辰伤得要比戚叶临更重一些——当时那柄长枪若是再偏上毫厘,刺中的可就是心脏。再加上戚思辰先前本就受过一次重伤,情况更加不容乐观,至今仍然没能脱离危险。
相较之下,戚叶临受的伤就较轻一点。但他毕竟已经过了身强力壮的青年时期,身子骨早已不复当年那般硬朗,恢复得还是慢了些。如今虽已没有了性命之忧,清醒的时间却少之又少。
阿柔郑重地对医官道:“辛苦您了。”
那医官摇了摇头,对她行了一礼,“外间还有许多伤兵未曾医治,王爷和世子爷就拜托三娘子了。倘若有情况,三娘子可随时叫我。”
阿柔点了点头,医官先行离开了。
西北大营遭受重创,军医营虽有专门的兵力进行保护,但营内伤亡太过惨重,众多医官已经好几夜未曾合眼。即便如此,每日因治疗不及时而伤情加重,乃至于死亡的人数依旧比比皆是。
接下来的几天,阿柔承担起了看护父兄的职责,顺带帮着营中其他伤兵煎制汤药、处理伤口,有时还会帮着楚思越做一些文书工作。
某日夜晚,阿柔点了灯坐在桌案前,在纸上算着西北大营剩余物资所能支撑的时日。
算着算着,她忽然听到床榻那边有些细微的动静,循着方向望去,就看到阿爹已经醒了过来,正看着她。
“爹。”阿柔放下笔,连忙来到床边,握住戚叶临粗粝的手,“你终于醒了。”
戚叶临回握住她,哑着嗓子唤道:“柔儿……”
阿柔回应道:“嗯,爹,我在呢。”
戚叶临刚才醒过来,费了好些功夫回想先前所发生的一切,想起哈赤努尔的手下扮作节度使兵的模样,骗过了值守的哨兵,向他们发起突袭。他不得不再一次面对西北大营遭到背叛的事实。
戚叶临看着小女儿眼中的血丝,以及眼下的乌青,忍不住一阵心疼,“柔儿,受委屈了吧。”
“不委屈,爹。”阿柔强忍着心中酸涩,“只要你和大哥好好的,就好。”
“你大哥呢?”
阿柔伸手指了指,戚叶临的眼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躺在另一张床上的戚思辰。
还未等戚叶临说些什么,阿柔便先一步说道:“大哥是为了救我,才受了重伤。”
戚叶临察觉到她语气中的愧疚与难过,说道:“他是哥哥,保护你,原是应当的。”
阿柔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能完全认可这句话。但她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起身吩咐外间值守的兵士去将军医和楚副将唤来。
……
医官前来察看戚叶临的身体情况,表示他正如预期一样慢慢恢复中,没有出什么岔子。而后开了几副药,又嘱托了几句便先行离开了。
阿柔和随后赶来的楚思越将他昏睡这几日来营中的情况都尽数禀报了一遍。
戚叶临的面色有些凝重,听完楚思越的禀告之后,说道:“你做的不错,战事之后及时整顿风纪,安排任务,严禁聚众闲聊,以防谣言滋生,惑乱军心,最大程度地减少了战后损耗,不愧是我选中的副将。”
“王爷,末将惭愧。倘若不是三娘及时提醒,末将怕是也要消沉一段时日。”楚思越说道。
戚叶临不免有些意外。他知道楚思越的心性一向纯良质朴,绝不是附庸权贵、心口不一之人。这样的人,若要夸赞谁,必然是出于真心,而非客套之言。
看来在他昏迷的日子,阿柔的确承担了不少责任……
想到此处,戚叶临当真是又骄傲又心疼。
“楚思越。”戚叶临叫道。
“末将在。”
“从明日起开始准备。”戚叶临淡淡地道,“我们进军宛阳。”
阿柔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一早便猜到戚叶临会下这样的命令。
相较之下,楚思越就显得错愕不已,“王爷,大营伤亡惨重,还需要时间休整。阿柔也算过了,营中粮草物资还足以支撑一段时日,何必如此心急?”
戚叶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阿柔,说道:“柔儿,你觉得呢?”
阿柔回答道:“我支持阿爹。”
楚思越更加不解了,“这是为何?”
阿柔看向戚叶临,见他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便说道:“如今谢阳占据着宛阳城,将我们拒之门外,卡在进退两难的境地。他甚至不必亲自动手,只需把我们耗在这里,要么因物资耗尽而死,要么被哈赤努尔的兵力清剿干净。若不能尽快夺回宛阳城,迟早是死路一条。”
“这我也知道,只是……将士们都伤得很严重,王爷和世子爷也重伤未愈,当真要如此心急冒进吗?”楚思越仍然有所顾虑。
“楚副将,这不是心急冒进,而是唯一的办法。”阿柔摇了摇头,解释道,“若是可以,没人愿意打没准备好的仗。只是哈赤努尔既已和谢阳勾结,应当能够知晓西北大营此刻的惨状。若他们此时攻来,我们将毫无还手之力。此地待得越久,就越是危险。”
“再者,那日大营遇袭,对方虽然兵力众多,却远不如西北铁骑训练有素。我们伤亡惨重,他们同样是一帮残兵败将。若不趁此时进攻,同样是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届时他们据守城池而不出,背后又是广袤的大昭国土,更不缺资源补给,我们要如何与之一战?倒不如在他们毫无防备之时突然袭击,胜算更高。”
楚思越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心中动摇,“原来如此……王爷和三娘当真是心思缜密,是末将考虑不周。既是如此,末将领命。”
“你能明白便好。”戚叶临终于开口说道,“但是军令一下,必定会引来众多质疑,若是处理不当,兴许会引发成内乱割据。楚思越,如今西北大营的诸多事务皆由你代理,你需要好好地思考一番,该如何执行这项决策。”
“是。”楚思越郑重地回答。
“还有一事。”戚叶临补充,”虽已决定进军宛阳,但我们手上没有攻城器具,若是靠蛮力拼杀,只怕连城门都进不去。若无谋略,只有孤勇,要想夺回宛阳,也只是痴人说梦。而这具体的策略,我需要你们两个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