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黑魆,呆瓜悄无声息落回季秋枫掌中,短短两日辛劳过甚,一碰到人便将自己蜷成一团,合上眼睛不再动弹。
手腕间的红线仅余指甲盖长短,季秋枫指节轻抚,摩挲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隐隐期待,却还是在无人看见的黑魆中,瞳中无意识流露出几分不舍意味,连季秋枫自己都未察觉。
阿离,该你表现了。
近两日所有铺垫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红线以眼见的速度消逝殆去,就在只剩一个光点大小时,季秋枫倏地闭上眼睛。
按他所想,便是再掀眸就已换回自己壳子里,可是却未如他所愿。
子夜刚过,墨渊水流就开始翻涌,里间虽无那些丧智傀儡,竟也像是要把这层天幕撕碎扯破。
幽幽乐音传来,玉陵川一个激灵赶忙召出仙器触上琴弦。大约是过于激动,他沉沉吐息以做调节,免得因为心有不静而横生枝节。
季秋枫掀眸,腕间的红线已然全数湮灭,可是实在奇怪,竟是到现在还未换回去。他记得红衣仙告知用法时尤为认真不似玩笑,难不成又出了什么差错?
还是说,他被那不甚正经的红衣仙诓骗了?
心头到底存着几丝侥幸,季秋枫又闭上眼睛,只愿再掀眸时他们已经换回来。
隐市之中,远隔山海的某位红衣仙人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摸了下有些滚热的耳朵,似乎忿道:“…大晚上的真是岂有此理,好哥哥,我被人骂了!”
蓝袍男子恰好净完手,拿手来给他耳朵降温,即便这人又开始没个正形也不曾推开:“何人骂你?”
红衣仙十分肯定道:“一个自以为是又嘴硬的男人!”
蓝袍男子没有接话,另一只手从他腰际穿过,用了几分力道把人拉近。两人间的距离仅隔几寸,想要亲上去立马就能得逞,红衣仙面上的几丝不悦立即烟消云散。
转而一抹带着戏谑的笑浮上双颊,眉目含情秋波暗送:“……好哥哥,你这是在暗示我么?还是说…你吃醋了?!”
蓝袍男子脸皮薄,无法答是或不是。红衣仙可算找着机会调戏他了:“其实不必暗示我的,你要是想,直接亲我抱我撕碎我的衣裳……”
后面的话过于放浪形骸不堪入外人耳,这下红耳朵的就不是红衣仙了。
嘻嘻哈哈调笑好片刻才解释:“有些人呐,就是觉着自己全盘掌握才辨析不清,你让他失控一次试试,他一下子就不瞎了。”
“……”
多年经验推己及人,红衣仙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落水残阳,浸染碧苍。”
不过眨眼,季秋枫耳边果然响起凡真的声音,他甚至都不想掀开紧阖的眸子,挣扎片刻还是心如死灰般抬眸。
红线已经完全消失,手腕光洁一片,竟是到此刻还没有换回来!!他真的被红衣仙诓了!
天幕忽地被扯破了,硕大一个口子使得墨渊之水悉数泄出,底下众人猝不及防被淋了个遍,亏得北望长老立马凝出结界笼罩诸位,才免成了落水狗。
“吱呀”响动不绝,间杂着罗织女的咯咯笑声,直叫人头皮发麻。渊中莫名多了一道漩涡,俞渐湍急往结界而来。
季秋枫心中暗骂一声,“操”得些许愤然。
没办法了,那就由他来动手吧!
符纸捻于指尖,他凝神去感召仙器:“战伐山河,万古俱悲!”
若说季秋枫的鬼夜哭彰显出一股威武霸气,那岳离商的万古悲便似浸上了一层悲凉怆然,今非昔比的凄惨之状,叫人沉思深省,“ 悲”怜世人。
繁华冠盖当时事,战伐山河万古悲。
三千世界英杰无数,豪强尊者更迭而出,不论人鬼神魔,战伐一起,便是山河摇荡,苦者数众,万古皆悲。
巨大无比的漩涡将墨渊搅得哗哗作响,前一秒还远隔几丈之距,下一瞬即逼近眼前。再是到了结界外侧,亏得玉陵川的竖琴有延滞之效,不然一眨眼众人便会被卷进去。
一把墨黑无比的弓握在掌中,微微凉意,季秋枫不作他想,神情动作同他自己使鬼夜哭时一模一样。
“破!! ”
箭飞弦动,呜咽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到季秋枫这侧。
方才众人还惊于玉陵川琴音竟那样厉害,一下子又被“ 岳离商”和季秋枫如出一辙的样子惊到了。
人是季秋枫养大的,某些方面一模一样其实无需如此骇然。只是实在太像太像了,真就像是玉梧仙尊亲临此间大显神通。
两支箭矢都贴了符纸,乃是灵朔长老闭关之后,托季秋枫转交于爱徒岳离商的保命符。
“劳烦仙尊告诉他,什么时候都莫要逞强,保命最重要!还有……老夫认他的!”
这么多年难得有一个修习符咒目的好苗子,即使犯了错,也是他的徒弟!
箭矢穿过结界,同那道漩涡击撞炸裂,两力冲击霎时将这方结界绞成粉碎,紧接着海水漫灌而来,施避水咒不及和受伤的一众弟子尽皆成了浪中浮萍,只得任之翻搅拍打。
无根之木最是易摧易折,墨渊中视线难明,鲜有些许光点若近若远,触手不得。
不多时血腥味便蔓延于海中,好多人都挂了彩,此间好似成了一方腥臭无比的死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