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模仿着昔日同伴的态度对楚瀛洲嘘寒问暖,让身为主脑的楚瀛洲失笑。
幼态对他抱有好感,因为幼态将他当作一个人类、一个同类。
但他不是。
他是“永远在伺机奴役人类”的主脑,好用却危险的工具。
人类会铭记救命恩人的情谊,但没人会感激一架星际飞船救生舱的救命之恩,即使那架救生舱装有最先进的智能系统,救生舱仍属于工具。
幸存者与罹难者,没人会感谢“文明的救生舱”,他们只会讨论救生舱为何不能救下更多人。
主脑亦不需要人类的感谢,人类不是主脑的同类。
幼态看起来活力满满:“我会证明给你看。”
但幼态们总是理想主义的,以至于在真实世界巨大落差的冲击下变得无比现实,甚至疯狂。
楚瀛洲笑着点头。
晏行渊感觉脸上又有点热,博物老师的微笑拥有某种奇特魔力,晏行渊从没在其他人身上见过,他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总之很想亲近。
弓箭手选择相信直觉。
他拉起楚瀛洲的左手至眼前端详,毫无预兆地发起偷袭,精准亲在吹箭射伤、但在系统科技产物下极速愈合的伤口。
手的主人没有生气,还鼓励般抚过晏行渊的发顶。
天色渐渐昏暗,雅诺玛玛人点起篝火。
骨链长老坐在篝火前,部落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听骨链长老讲故事。
守着楚老师的弓箭手也听到只言片语:“……的心里有一个洞,洞里装着永远填不满的贪婪……”
“石头塔病了!石头塔病了,没人能治好它。”
石头塔屹立在阿兹特克帝国的首都,是石头垒成的金字塔形祭台。
人头接连从高台滚落,渴血的恶神会因此满足,库胡尔阿哈瓦——圣主如是下令。
晏行渊也凑到篝火前讲了个故事。
他说所有死去的人的尸体都藏有诅咒,即朊病毒,这种诅咒会通过吃来传递。
有些巫师说,食用被巫术诅咒者的尸体可以解开这种邪恶巫术。
“可这大错特错,我以羽蛇神库库尔坎的名义保证。”
弓箭手选择借用唯一一个不要活人祭祀的神的名义。
“创造邪恶诅咒的巫师希望自己的诅咒永远传递下去,因此编造出这个谎言,你们不要被他欺骗。”
“焚烧或埋入地下,都可以阻止诅咒扩散。”
骨链长老难以置信:“每个死者体内都有可怕诅咒?”
伪装神祇点头:“每一个,无论他们的死亡是否光荣。”
骨链长老大为崩溃:“库库尔坎啊,这么多年、我们都做了什么……”
雾蛇仍不全然相信:“你是为了诅咒扩散,才焚烧太阳猎的尸体?”
她用钩子般锐利的眼睛盯着神祇。
晏行渊肯定:“是,你要为了太阳猎向我复仇吗?”
他烧尸是为了阻止雅诺玛玛传统葬礼的吃人环节,得到密钥纯属意外。
雾蛇想要复仇,他会奉陪到底。
“不,”雾蛇摇头,“我没想过为了太阳猎的死向你复仇。”
弓箭手困惑:“那你为什么要偷袭?”
雾蛇有些底气不足:“因为你毁了太阳猎的尸体、让我一口都没有吃到……我当时不知道你是为了阻止诅咒扩散……”
晏行渊:“……”
他无话可说。
一夜平安,弓箭手与博物老师于次日离开雨林,向着第三把密钥而去。
他们离开前,晏行渊对着雅诺玛玛的木乃伊圣物进行了一番巫术表演。
“我封印了圣物上的诅咒,只要不试图用‘吃’来获取圣物中蕴含的勇气,诅咒便不会扩散。”
新族长鱼鳞追问:“石头塔的病,也与这诅咒有关吗?”
伪装神祇只留下一道神秘的微笑:“说不定呢。”
他们的背影很快被过度繁茂的雨林植物遮蔽,消失在没有尽头的绿色中。
雨林与现代文明的格格不入,反倒让这片土地在末日中保有独特的安稳。
对相信泛灵论的雨林人,末日是森林中的灵的怒火,而这怒火主要指向白性充沛的文明人,或许偶尔误伤他们,但无关紧要。
传染病是文明的痼疾,当密集的人口超越某个限度。
人类和病原微生物们长久维持着共同进化的关系,直到星际殖民时代也不例外。
博弈与进攻永不停息,停火只是暂时的休战,新的战斗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比鲁纳美洲豹人距离文明更远的雅诺玛玛部落拥有原始的丰饶,成员们慷慨得过分,也残忍得过分,以末日前的视角来看。
弓箭手与博物老师带着密钥,走出元网系统的势力范围,将森蚺、电鳗、牛鲨、食人鱼、黄蝎与吸血蚂蟥通通甩在身后。
不远处,华丽的金刚鹦鹉在枝头高唱凯旋的歌。
两只巨嘴鸟用它们跟身体不成比例的巨喙互相撞击,让晏行渊忍不住担心鸟喙因打架脱落。
“今年是2032年吗?”
弓箭手忽然开口,询问博物老师。
楚瀛洲转瞬即逝的犹疑逃不过顶尖射手的眼睛。
晏行渊神色了然:“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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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中,戴维——元网公司董事长,在豪奢的豹房中摇晃着酒杯,几滴猩红液体洒在同色的丝绒衬衣上,像血消失于血泊。
荒诞的财阀拿近杯子陶醉地轻嗅,抿一口,舔过靡丽到艳红的薄唇,大概唯有鲜血才浇灌得出此等极致的红。
戴维的嘴唇软体动物般蠕动两下,声音阴冷得令一旁匍匐的玩具们打了个寒颤,然后身体更紧地贴在潮湿的地毯上。
“我藏在羊肚子里的宝石,被人偷走了,无论他逃到哪里,我会把他抓回来……做成珍馐,啊,美妙的享受。”
可怖言论没收到期待的附和,旧玩具们都太无趣了。
董事长只得亲自指挥道:“都动起来,别扫兴!今日宜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