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渊挤在人群中四处张望,脖子都酸了也没看到楚瀛洲的影子。
他小心护着怀里的羽毛花,随人流渐渐来到玉米神庙门口。
另一群女祭司等在这里,身着祭司长袍,披肩上的图案有点像长着人类五官的玉米,戴满繁复的饰品,但发型不如扮演玉米神的同事华丽。
她们加入合唱,感激玉米神的恩典:
“啊,桑托特尔,丰收的恩主。
我们敬畏您的神光,深受您的庇护。
田野繁茂,黄金的玉米填满粮仓。”
“大地上每一株玉米都是您的慷慨馈赠,
丰收的节日,欢庆的时光,
我们心怀感激地歌唱。”
“神圣的桑托特尔,请您聆听我们的请求,
愿您继续守护,直到下一个丰收时光。
我们献上祭品,奉上彩色的花环,
请您接受我们诚挚的祈祷。”
悠扬的曲调中,女祭司们点燃柯巴树脂制成的香料,奇异的香气与烟雾一起扩散。
这里依然没有楚瀛洲的身影。
养鸟人向路人展示他漂亮又听话的鸟儿,叽喳的鸟鸣中,他指着绿咬鹃夸耀:“这可是羽蛇神的使者!”
皮匠在兜售纯天然鹿皮鞣制的凉鞋,养狗人刚做成一笔大生意,那群小狗大概会出现在某场宴会的菜单上。
牙齿美容师向顾客推荐翡翠、绿松石或黑曜石的装饰,弓箭手看到摊子上给门牙打孔的可怕工具,牙疼地快速走开。
药剂师在推销包治百病、爱情药水之类的古怪液体,晏行渊怀疑爱情药水的颜色跟胭脂虫脱不了关系。
弓箭手在城中漫步目的地游荡,看到许多有点像楚老师的,每一个都不是楚瀛洲。
他又累又渴,在巧克力商人的摊位前停下。
巧克力商人面前摆着各种瓶罐,晏行渊观察了一会儿,最大的容器里装着烤熟去壳磨粉的可豆,正源源不断散发着浓郁纯正的巧克力香气,带有少许坚果与土壤气息,和一点花果后调,另一些容器里有奇利米特尔——是一种红辣椒粉、红芙蓉花瓣、番茉莉、玫瑰花瓣、蝶豆花、香草兰碎和增强饱腹感的玉米粉。
晏行渊点单:“两杯巧克力,加一点香草兰碎,不要辣椒,也别放玉米粉。”
巧克力商人将混合好的液体不断倒来倒去,有点像末日前店员摇奶茶,一层厚厚的“泡沫顶”出现在饮料上方。
他骄傲昂首,将巧克力交给顾客,为制作出一份纯正高贵的美食而自豪。
弓箭手使用一种类似T字形的铜币完成交易。
他吨吨几口,味道比不上奶茶但超过预期,至少不太难喝。
喝完继续想,楚瀛洲到底在哪?
除了玉米神庙的祭司,没有哪个职业在玉米神祭典还不放假吧?
但玉米神庙都是女祭司,楚老师应该不在其中?
“行渊。”
好像有人喊他。
晏行渊循声望去,是一个穿着简化版祭司长袍,只戴了一条贝壳项链的阿兹特克青少年,五官是年轻版的楚瀛洲模样。
祭司版的楚老师也好看。
“楚瀛洲!”他用力挥手,分享他在集市上买到的饮品,“要尝尝吗?”
博物老师接过,在弓箭手期待的眼神下喝了一口。
晏行渊追问:“你觉得怎么样?”
楚瀛洲点头:“不错。”
弓箭手便把自己没喝完的半份也塞给他。
主脑体内的未知误数据,在幼态回应的瞬间,体积增长了一倍。
自从黑白两河分别后,错误数据的存在感都很弱。
「火种」与错误数据间,有什么关联?
两人寻到一个僻静处交换信息。
楚瀛洲的阿兹特克名字是特拉托,祭司学校的学生。
他和其他预备祭司们住在圣域中的卡尔米卡克,每日学习祭司职责——如何用正确合适的方式举行血腥的宗教仪式,让神明们称心如意。
祭司学生必须牢牢记住关于献祭的细节,比如雨神特拉洛克偏爱的祭品年龄、战神布卢克查布坦对人牲分隔方式的嗜好等,说成杀人分尸技巧也不算错。
此外,祭司学生也要制作祭司涂抹身体的颜料,学习历法和象形文字书写,八卦神明的小癖好是学生们血腥日常的主要调剂品。
楚瀛洲还带来一个坏消息:“我们抽到了隐藏款,这里不是阿兹特克。”
晏行渊习惯了自身脸黑程度,但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我就在青年之家训练,教官还是个阿兹特克美洲豹武士?”
博物老师举例:“今天的玉米神祭典是印加式的。集市中,属于阿兹特克、印加和玛雅的元素共存,而阿兹特克帝国与印加帝国在地理上几乎没有接触。我想最大的问题是,‘托纳提乌’还没有诞生。”
有太阳神,才能有太阳神祭典。
弓箭手不理解:“玉米神庙的斜对角不就是太阳神庙吗?扮演玉米神的祭司刚还唱了乌伊特洛什么的,怎么会没有太阳神?”
楚瀛洲解释:“问题就在这里,祭司唱的是‘乌伊特洛波奇特利’,前代太阳的名字,不是最后一个太阳‘托纳提乌’。”
晏行渊对这些冗长拗口的名字感到头大:“我记住了,现在没有太阳神,那我们要怎么做?”
不等博物老师回答,他就提出设想:“夸特利是新兵,特拉托是见习祭司,难道接下来就各自努力,顶端相见?我努力杀人抓俘虏成为美洲豹武士,你钻研分尸放火技术当上大祭司?”
楚瀛洲点头:“第一阶段目标如你所说,虽然美洲豹武士不是军衔的终点。在一场战斗中俘获一个战俘,得俘获者衔,两个战俘,得勇敢猫头鹰衔,三个战俘,得鹰隼衔,四个战俘,得美洲豹衔,五个战俘,得火蝴蝶衔,六个战俘,得剃发者衔。平民军衔的尽头是委员会中的镜蛇支配者,可以理解为副将军。”
他继续道:“‘托纳提乌’的诞生是一项庞大复杂的工程,我们的时间不多。在乌里玛球大赛开始前,你可能来不及成为镜蛇支配者。不过没关系,你尽力得到更高军衔,而我会成为魁扎尔科亚特尔,可以当作大祭司,管理战神乌伊特洛波奇特利的神庙,并选择你为新火典礼的神明扮演者,但不会发生真的献祭。我们会合力完成造神与弑神,最后一起撤退。”
弓箭手沉默,那朵得来不易、还没送出的羽毛花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精致脆弱的羽毛因大力抓握而轻度变形,折损了美丽。
半晌,他轻声质问:“可是,楚老师,我为什么要为阿兹特克帝国的扩张,杀死或俘获周边部落的人呢?”
主脑答:“为了密钥。”
这个回答显然无法让晏行渊满意:“为了收集密钥,所谓的拯救世界吗?为拯救世界而杀人,就像为救一万人而要杀十个人那样吗?”
主脑反驳:“不是这样的。”
他不想牺牲任何一个人类,即使是没有人权、被选作替罪羊的幼态。
弓箭手认真道:“楚瀛洲,我可以为了你杀人,我可以在生死对决中杀掉对手,我也可以为了自保或保护他人而杀人。但我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这么做。”
“楚老师,给我一个杀人的理由。或者再讲讲,能拯救世界的密钥到底是什么?”
“否则,我不介意做一个搬运工,一直不剪掉脑后的辫子。对阿兹特克人而言不可接受的耻辱,对我却没什么不能接受。”
主脑说:“你没有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