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裴絮立刻收了玩笑心思,认真端起领头者的架范,示意其余人各就各位。
白初晨定下心神,进去后和一个妹子结伴去了茶桌方向,开始准备备水的手头事。
略须臾,厅内响起舒缓的轻音乐,重要人物相继登场,主持人按部就班串起活动流程,校领导率先讲完话,紧接两位校友代表陆续上台发言。
裴絮她们守在台侧递了两回话筒,之后干站着也没别的事,便到A区与白初晨她们汇合,帮着给前排领导们添茶。
白初晨上午一直坐着练錾刻,这会儿又不停蹲身弯腰,坚持了半个小时,感觉到后腰隐隐发酸不适,她动作不由地放慢下来。
裴絮眼睛尖,寻机拉了她胳膊一下,示意说:“你跟到我后面,站着端茶就行,别弯腰了。”
白初晨当然感激:“谢谢学姐。”
怎料,话音刚落,身后突兀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嗤声。
紧接着,“就她娇贵”四个字,清晰传耳。
说话的人,是跟在裴絮身后的许莫宁,礼仪队副队,曾和白初晨发生过一些私人龃龉。
具体讲,就是她对外谣传,白初晨不要脸勾引她男朋友,结果后面证据证明,是那男的对白初晨死缠烂打,追不上后恼羞成怒造黄谣。
可许莫宁见了棺材也不落泪,不仅自己逻辑自洽地选择原谅渣男,还帮男友讨起公道。
她质问白初晨是不是特享受被男生追捧的感觉,被死缠烂打心里是不是还在偷着得意,还问,如果她真想躲人,为什么不干脆搬出学校等等一些荒唐的问题。
其中最叫白初晨印象深刻的,是许莫宁纠缠说,她男朋友今天穿黄色T恤,而她就故意配套着带黄色发圈,这就是她暗戳戳的绿茶手段!
自己的发圈惹了谁?
白初晨不想理会疯子,眼不见为净,果断搬离宿舍。
再之后,谣言不攻自破,白初晨也与礼仪队彻底没了交集。
这次答应帮忙,她纯粹是想还裴学姐的人情,大一刚开学时,裴学姐引带她不少,更在她手头拮据之际,大方提供人脉途经,帮她争取到兼职机会。
“这是什么场合,在这带私人情绪?要闹出去闹。”
不等白初晨开口,裴絮率先克制声量,威慑瞪向许莫宁。
许莫宁一噎,见白初晨仿若未闻,完全把她当空气,心头更加忿恼。
她剜了白初晨一眼,端着托盘负气去了B区。
B区落坐的都是校友企业家,不可怠慢的金主大人物,裴絮生怕许莫宁带着情绪工作会出现疏漏,怠慢贵宾,于是抓紧添完A区的茶水,不放心地追跟过去。
白初晨和身边搭档的妹子随后也到。
她们不用操那么多心,只尽责完成自己的任务,两人从与许莫宁相反的方向开始添水,尽量远离情绪不稳定的危险因素。
相比之前,观众席坐间的气氛明显被带动起来,活跃很多。
白初晨好奇瞥了眼台上,看到一位面相年轻的企业家,正侃侃而谈自己名下的一家科技公司的创新与前景。
她不感兴趣,左耳进,右耳出,弯下腰身继续做自己的事。
但坐席中有兴致的人倒不少,自男人上台,讨论声渐起。
白初晨离学生座位不远,自然能听到后面男男女女的交流低语。
离她最近的一男一女正在对话——
“你看那个人,他也是我们的学长讲师吗?都说台上的徐少很帅了,那这位只看侧脸就觉得颜值更逆天啊,你说要怎么样他才能回头,叫我看看正脸呢?”
“啧,你还真是随时随地犯花痴啊,人家什么身份,配合你?倒是真敢想。”
“怎么了,他很厉害吗?”
“何止厉害,人家可是真正的大佬。不过,他应该不在讲师之列,今天崇大校友齐聚一堂,可据我所知沈先生并不是崇大毕业的……或许,他是另受校方特别邀请的吧。”
“别卖关子了,他到底是谁啊?”
“有眼不识泰山,你听没听说过沈……”
白初晨听得走神,手下一抖,热水倾流下来的轨迹骤然发生变化。
一半扬洒到地面绒毯,而另一半,滚热凶猛直直浇上白初晨的手背。
皙嫩皮肤顿时显了红。
她不忍蹙眉,嘶了声,音量还算克制,但与她一起搭档上茶的姑娘,见状下意识惊叫,这一声,便难以忽略了。
两人影响不到整场活动的进程,但依旧在小范围里引起注视与聚目。
尤其,搭档站在比白初晨更靠里的位置,惊声同时,失手将一杯剩茶的茶底,洒到前排一位西装男士的肩头。
那人一身高定,虽然不知是谁,但能在大佬云集的场合坐在这么中心的位置,身份一定不同寻常。
女生知道自己出错,慌乱低声道歉,伸手要帮忙清污。
男人面无表情地侧过脸,尽显下颚线条优越,他没说话,只疏离地将女生欲贴上前的手漠然推开。
见这一幕,白初晨心头一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主动迈前两步,将搭档隔挡在身后,仿佛义气扛事一般,出头道:“对不起先生,是我们工作的失误。万幸沾身的是茶底,没烫伤实处,请问方不方便由我来帮您清下污?”
男人盯了她两秒,不显情绪地收回目光,语气无波回:“不用,扔了就行。”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脱下外套,交给白初晨:“麻烦代劳。”
明明口气动作都是客气绅士的,可生人勿近的气场却过于逼人,给人施以强烈的压迫感。
白初晨强作从容,右手接过,又趁机向身后的妹子示意了下眼神。
后者很快会意,立刻跟上白初晨的脚步,准备低调离场。
可两人刚走两步,许莫宁再次阴魂不散地出现。
她来得晚,以为方才出差错泼人茶水的是白初晨,便刻意出声想把事情闹大。
“天哪,怎么搞成这样?”夸张声调响起,喋喋又聒噪,“李老师,你快来看,沈总被白初晨弄成什么样子了,人家一身高定西装价格不菲,咱们礼仪队可赔不起,现在学校社团的经费申请卡得多严啊。”
这下,更多的人被动静吸引,张望过来。
跟在白初晨身后的姑娘,闻言脚步顿住,心虚回头,裴絮也挤身过来,看清眼前是什么状况后,暗叫一声糟糕。
她看向礼仪队的指导老师李敏,听其主持大局。
可李敏也发了懵,她原本以为自己过来只是解决小插曲事件,可认出眼前男人的身份后,不由心头一跳,头皮跟着发紧。
许莫宁还在得意:“李老师,白初晨这么毛手毛脚,以后咱们礼仪队的……”
“你闭嘴。”
李敏训声打断许莫宁,眼神警告她不得再洋相造次。
穿上礼仪队的衣服,就都归她管,哪怕真有人出错,这里也不是教训人的场合。
李敏心里有数,她抬眼注意着沈先生的脸色,即便心头发怵,还是硬着头皮求他宽容谅解。
“沈先生,学生们年纪都还小,您大人有大量……”
“好了。”
话没说完,男人挥手打断,示意她们不必解释,尽快离开。
对方不计较的态度十分明显,可懒得与她们多费口舌的轻怠又叫人很不舒服。
但没人敢抱怨一句。
他不追责发难,已经谢天谢地。
李敏默默松了口气,拉着白初晨往她肩头一压,示意她再对男人弯腰道歉。
白初晨被迫低身,眨眼茫然了下。
她本想解释洒茶的不是自己,可看男人一副无动于衷的冷淡模样,便识相把话咽了回去。
她懂男人的意思。
谁来道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再有人耽误他一分钟的宝贵时间。
白初晨轻抿了下嘴唇,心情忽的有点低落。
也好,她被热水烫伤的地方还麻麻地疼,能抓紧时间抽身,她也能尽快出去冲凉缓解。
那件沾着茶渍的男士西装还搭在白初晨臂弯里,忘记归还,衣身上熟悉的微微清淡的烟草味,不停往她鼻息中钻。
她默默将手指扣紧,面不改色跟上李老师等人的行列,走出多功能厅内场。
……
人都走远,嘈乱平息。
那位矜坐对前,始终兴致寥寥的男士,此刻微幅侧目,终于有了反应。
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察觉热度,不由拧眉。
指尖略停顿。
片刻后,他握住杯身动作一转,手心向上,杯口冲下,任凭新冲的茶水滚滚冲击手心。
有些烫。
他能忍,但娇气点的恐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