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秦舆慈身后之人便是之前将秦舆寿身体调理妥当的鹤老了,他对着几位郎中点头示意,随后便跟着秦舆慈进了寝室。
几位郎中此时尴尬得很,他们本是京都医界翘楚,平日里为达官显贵看诊问药,自恃甚高,被请来王府后却并不受重视,这对他们来说是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如今见到鹤老,他们方才明白过来,怪不得秦大人不愿意让他们尝试,原来竟是认识鹤老。
他们有些丧气,转身对着老管家拱拱手告辞,有鹤老在此,想必是用不着他们的。
老管家不认识这位老大夫,但见众郎中神情有异,倒也觉出了几分,随后便给郎中一人包了个大大的诊费,将人客客气气送走了。
郎中们心中最后一丝郁气也消散地干干净净,欢欢喜喜拿着诊费走了。
寝室内
秦舆慈有些紧张地看着鹤老的动作。
眼见着褚初栩面上的青黑逐渐褪去,面色恢复正常,秦舆慈这才出声问道:“鹤老,王爷情况如何了?”
闻言,鹤老将手中的针放回针嚢,捋了捋胡须,开口道:“王爷身上的毒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
鹤老看着秦舆慈欲言又止,神色间颇为为难。
秦舆慈会意,将寝室内候着的下人都遣下去,“鹤老,如今这寝室内没有旁人,您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鹤老与秦舆慈相识也有些年头了,自是知道他的为人,他便不再卖关子,“王爷中的毒颇为蹊跷,蹊跷之处有三,其一,王爷所中之毒乃是两种,第一种乃是需口服之毒,此毒有异味,常人不可能毫无防备直接吃下,第二种毒乃是只能由伤口进入。”说罢他举起褚初栩的手掌,上面有一条不算深的口子,伤口处的青黑已然褪去,显露出泛白的里肉。
秦舆慈皱皱眉,从伤口情况来看,是道新伤,可会胆大包天,敢在王爷手上划道口子?
鹤老继续说,“其二便是这口服之毒非常难解,不是老夫自夸,整个京都城也就只有老夫有这解毒的本事了。可第二种毒确实非常简单,但凡是个医术差不多的人都能治,这也是为什么那些郎中明明不能解毒却能暂时稳住王爷的情况。”
“其三,便是此毒的剂量之重,下毒之人是铁了心要置王爷于死地!若不是王爷以前服用过解毒之物,体内还有药力残存,又加之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好,恐怕在中毒那刻便已经毒发身亡。”
此时秦舆慈忍不住后怕,好在及时请来了鹤老,若是再迟疑片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鹤老见秦舆慈露出庆幸之色,也忍不住心生感慨,“当年没能救得了你弟弟,老夫深感愧疚,好在如今救下王爷,也算了却了老夫一桩憾事。”
秦舆慈一愣,“鹤老何出此言?舆寿...舆寿的身体当年不是调理得已经与常人无异了吗?”
鹤老摇摇头,“秦舆寿乃是先天弱症,无法根治,相反,在老夫最后一次为他诊脉之时便发现,他的脉象虚弱,已是将死之人。”
鹤大夫的话如同炸雷一般在秦舆慈耳边炸开,他脑中嗡鸣,久久回不过神。
鹤老的声音在他耳边环绕,有些缥缈虚幻,“秦舆寿得知自己将死,便请我将此事瞒下,并对你们说他的身体已经调理得与常人无异了,老夫虽觉不妥,但他苦苦相求...唉...”
“多谢鹤老如实相告。”秦舆慈的声音听不出息怒,唤来小喜安排鹤老下去休息。
带无人后,他放任自己跌坐在靠椅中,脑海里不住回想的这段时日来发生的事,若是舆寿早前便知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那为何要骗他们说脉象无异?还有舆寿的死真的是如他看到的那般吗?
秦舆慈按按额角,觉得像是有一张看不见的网一直在朝他聚拢,而他和褚初栩,都是网里的猎物。
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褚初栩,他不自觉回想起褚初栩住在秦府的那段时日。
褚初翊并不喜欢读书,却总爱跟在他身边,甚至专门添了一把座椅,搁在他书案旁,每每习武归来,或是小酌两杯,褚初栩便会钻进他的书房小憩片刻,再晃悠着回自己房里。
往来时节,夜深人静,烛光摇曳,不知是褚初翊在陪着案前埋头苦读的他,还是他早已习惯了有褚初栩的存在。
褚初栩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迁就他,包容他。
犹记得年后初春,他与褚初翊结伴去一处僻静园林游玩,席间他曾暂离片刻,归来时无意听到有人在奉承褚初翊,说王爷下嫁于秦舆慈,实在是委屈了尊贵的身份,秦大人实在不成器,担不起这样的荣宠云云。
彼时褚初翊勃然大怒,指着来人的鼻子厉声喝道,“谁说本王是下嫁?谁说舆慈不成器?”言罢竟是将那人痛殴一顿,直打得对方鼻青脸肿,再不敢多言。
而当他回到席间,褚初翊却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神色如常,甚至还贴心地给他夹了几块卤味,笑道今日的卤水极妙,劝他尝尝。
想必自那时起,他便将这个在暗地里对他百般维护之人放入了心间。
秦舆慈伸手握住褚初栩带着丝丝凉意的手掌,笑了,有这人相伴,纵使前方有任何阴谋算计,又有何惧?